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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事实就是,原历史上的赵武就是吸血“长大”的,先吸韩氏的血,再吸智氏的血,随后吸晋悼公的血,直接让赵氏成为晋国第一强大的家族。

只不过,赵武并非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在世的时候看顾韩厥死后的韩氏,后面更是操作让韩起接任成为晋国的中军将;面对智氏也是多有看顾;有疑点的是可能辜负了晋悼公。

当然,赵氏的良心不多,大概就赵朔和赵武算是正常人类,其余各代的“赵孟”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算是拉低春秋时代道德底线的存在。

只能说道德底线极低的赵氏,他们因为很低的道德底线,给予当代人与后世表演什么叫卑鄙者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人要是卑鄙起来又能够多么占便宜。

没有将赵庄姬留给赵武的遗产叫吸血,那是一种继承,不能叫吸血。

只是,恰恰因为赵武身上留着晋国公室的一半血脉,能够让晋悼公有足够的信任,开阔了赵武的政治道路。

历史上,赵武担任中军将期间让楚国重新自认是诸夏的一员,问题并不是赵武个人的成绩,乃至于政治主张都是延续智罃的疲楚之策。

所以,最早的“萧规曹随”发生在智罃和赵武身上,到韩起才被打破。

而韩起这个人的贪婪超乎想象。

如果说赵盾和郤克、郤锜会动用国家力量为自己报私仇,那么韩起则是一再动用国家力量给自家谋好处,期间晋国各家族损失了什么,反正别想获得弥补。

因为韩起的所作所为,算是开启了晋国的新纪元,也教会后面任职的中军将怎么一朝有权把权使,学得最好的人无疑是智氏的智跞了。

政治人物,大多是后人学前人。

晋国诸多中军将,赵衰、赵盾、栾书、韩起、智跞则是属于开创者,教会后人该怎么来玩弄权术。

当然了,有楼令的这个历史版本,情况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父亲,公子周非常不简单,您是不是更谨慎一些?”

“我看出来了。”

这一天,楼令与楼小白在对弈。

是的,就是在下围棋。

只不过,春秋时期的围棋跟现代不一样,先是纵和横的条线比较少,再来就是执白棋者先下,执黑棋者后下,其余规则大致区别不大。

父子俩当然不是在进行什么正经的博弈,闲聊时的一种娱乐而已。

以前的楼小白自认为了解公子周的为人,直至近期一见再接触下来,不说完全颠覆认知,起码发现跟印象中出现很大的不同。

“正常。以前公子周只是被放逐的公室成员,他现在即将登位为君,不同的身份会出现不一样的思维。”楼令抬头看了楼小白一眼,眼睛重新看向棋盘,继续往下说道:“你去北方以统帅的身份,跟在封地当世子,同样出现变化。”

身份的转变必然带来心境与思维的变化,一夜暴富会报复性消费,突然获得超能力必将变得更自信乃至于肆无忌惮。

那个关于普通人变成超人的网络笑话,它绝对不是笑话:第一天,我要惩恶扬善,我要打击犯罪,我要伸张正义,我要维护世界和平;第二天,都特么给老子跪下,老子就是神!

“公子周一定不会对你说什么。”楼令万分确认这一点。

楼小白点头说道:“他现在连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

“你暂时不要去找公子周了。”楼令说道。

倒不是楼氏需要避嫌,主要是君位突然砸到头上,公子周要说不慌绝无可能。

同时,很多家族知道楼氏跟公子周先前有交情,当前一再主动凑上去,很难免会让人怀疑有什么目的。

公子周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他即便是再落魄也是一国公室,并且有在获得教育。

公子周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当一名国君,自小被放逐却一定善于自保,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不会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仅仅是那样,公子周已经觉醒了政治人物该有的自觉,日后即便没有什么大作为,性命总是无忧的。

自小被放逐的困苦,让公子周的性格会更坚韧,他也远比生长在蜜罐的储君了解世间更多的真相,想要有所作为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这样的公子周,要是楼氏表现得太迫切,极有可能被误会是要操纵君权。

“栾氏会被灭吗?”楼小白问到了栾氏。

“看新军将能不能把上军将劝住吧。”楼令说的是郤犨能不能劝下郤锜。

新的卿位排序和人选已经拟定,只是出了栾黡的事情。

那样一来,郤氏不会也不可能再让栾氏获得卿位。

郤锜已经突袭了一次,其余卿大夫……,包括郤犨在内,他们不会允许郤锜再干一次。

所以,重新拟定卿位排序和人选,一定是现阶段的那些卿大夫一起商量了。

以郤锜的性子,他肯定想要将栾氏彻底灭掉。

可是,郤氏本就很强势,弑君风波已经随着新君人选确定算过去,要是郤锜非要灭掉栾氏不可,势必要让其余家族感到恐慌,不得不团结起来抵抗郤氏了。

那种后续只要肯动脑子就一定能够想得到,郤锜和郤至可能不在乎,年长一些的郤犨却一定不想看到。

郤氏是很强没有错,可是不到郤氏能够对抗所有家族的程度,郤犨有自己的诉求,怎么会让那种局面出现呢?

“父亲的卿位会出现变动吗?”楼小白非常在乎这个。

在晋国,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才能够坐上卿位,一切只因为得到什么位置附带相应的责任。

简单来说,成了晋国的卿大夫,一旦发生国战的话,起码要出动两个“师”的兵力纳赋。

因此,起码在春秋时代,权不止是权,还有相关的责任和义务。

另外,有了卿位,其实不是卿位越靠前越好。

那是因为晋国的卿位通常会兼任其余官职,例如排序最末的卿大夫一定会兼任司寇这一职位。

如果最终是楼令担任下军佐,他会兼任内史一职。

这个内史,负责管理国家租税、钱谷和财政支出。

有些职位却是伴随着姓氏,比如“士师(大法官)”这一个职位,不管范氏的谁坐在哪个卿位,一定是由范氏的卿大夫来兼任。

可以选的话,楼令更想担任一个军团的主将。

不是一个军团的主将兼任的官职更有权或更有便利,兼任的官职是卿位的附赠品。

主要是,作为一个军团的主将不用受制于人。

“我倒是希望变一变,可能性却是不大。”楼令对跟郤至搭档没有意见,不能主掌一个军团多少不甘心而已。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阿娇步入室内,等仆人在旁边放了个蒲团,屈膝跪坐下去,说道:“我兄长被赵武忽悠得不轻,想要帮赵武某得一个好官职。”

“大舅哥让你来劝我?”楼令问道。

阿娇摇头,说道:“我看到公孙杵臼了。”

公孙杵臼是赵氏的老臣,侥幸在覆灭过程中逃过一劫,带着上万人躲进旷野,等赵武复立赵氏再带人回归。

那么,楼令就懂得怎么回事了。

当前的公孙杵臼是赵武的得力助手。

小时候历经大变的赵武有性格缺陷,其中一个就是非常怕死,不敢亲自到“新田”来。

代表赵氏的公孙杵臼,他一定是来“新田”各种走动游说,目前主攻对象应该是智氏?

智氏是荀氏的小宗,智氏却不一定是荀氏。

近些年来……,正确来说是中行偃成为荀氏大宗之主后,偏偏荀氏又多了一个中行氏,荀氏大宗之主兼任小宗中行氏之主,搞得荀氏内部有点割裂。

作为智氏之主的智罃,他能没有什么想法吗?

当前的智氏当然仍旧听从大宗之主的指示,只是智罃越来越显得有自主性,也许赵武获得什么官职,会是智罃的一块试刀石。

直白说就是,智罃需要试一试不使用大宗的人脉和影响力,单靠智氏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智罃有意加强智氏的独立性,他势必需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小圈子,无疑注定会是女婿的赵武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拉拢对象。

“该怎么说呢?赵氏的气运,像是集中在赵武这个人身上了。”楼令真的这样以为。

赵氏覆灭独留一个赵武,他注定会继承母亲赵庄姬的财产,哪怕赵氏没有复立,一样能够名下有几块封地,成为一名有实力的贵族。

在赵氏覆灭之后,冒出一个想要报恩的韩厥,他对赵武比对亲儿子还亲,不惜损害韩氏利益都要襄助赵武壮大赵氏。

智罃为了谋求智氏的自主权,想要建立一个小圈子,肯定会将赵武这个女婿扶起来。

所以,不管是原版历史的赵武,还是楼令这个历史版本的赵武,真的是一点不缺贵人啊!

“范氏会允许赵武获得卿位吗?”阿娇问道。

楼令笑着说道:“士匄现在一肚子火不知道向谁发泄,赵武不想成为范氏的发泄对象,应该识相点的。”

看看夫妻两人的称呼,都是用“赵武”而不是“赵孟”,能够知晓两人对赵武的态度了。

人们称呼赵氏历代宗主使用“赵孟”是带着尊重,不是尊重当代家主这个人,是尊重赵氏的历史底蕴。

阿娇很清楚楼氏灭掉韩氏意味着什么,不可能认为赵武会无动于衷,哪怕赵武不寻求报复,也要楼氏肯相信。两个家族注定不会取得真正的互信。

“兄长也是,怎么……”阿娇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楼小白也在,没有往下说了。

楼令却是不用避讳,直接说道:“妹夫嘛,哪有女婿亲。”

换而言之,妹妹和外甥都要给女婿让路。

讲真话,这才是正确的亲戚地位排序。

要再论的话,得看看人与人接触之后的交际状况,要不然亲戚关系再近,不一定比朋友感情好。

“父亲不打算做什么吗?”楼小白问道。

楼令在棋盘上落下棋子终结胜负,再将棋子搅乱,说道:“我本来想从郤氏入手,后来仔细想了一想,最好什么都不做。”

“你要真的借助郤氏,不论是用什么方式,兄长得知就要疏离你了。”阿娇说道。

楼令“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是啊,所以我放弃了。”

其实,楼令可以反对赵武获得卿位,只是最好不要借助其他家族来办到,直接进行反对也就是了。

毕竟,赵武可是深受韩氏大恩,没有韩厥求情的话,晋景公哪来的台阶让赵氏得以复立;并且韩厥不止看顾赵武,还一直损韩肥赵呢。

楼氏灭掉了韩氏,赵武要是不做点什么。这样忘恩负义的一个人,谁敢信任和倚重?

恰恰赵武必须对楼氏做点什么。

智罃非常明白怎么回事。

偏偏智罃又要扶持赵武。

这样看起来,楼氏与智氏逐渐背离,似乎是注定了的事情?

“大舅哥做过保证,说赵武绝对不会为韩氏复仇。”楼令说到这个就想笑,也真的笑出声来。

阿娇不问其它,只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楼令看向楼小白,问道:“你觉得呢?”

“杀,当下肯定是不能杀的。”楼小白的意思很明白,日后找机会除掉赵武这个人。

儿子要干掉甥女婿啊?

阿娇稍微皱眉又松开。

两相比较,当然是儿子重要!

作为母亲,阿娇顶多是保住外甥女。

时间来到选定的吉日。

当天,公子周变成了晋君周。

周王室肯定有代表在场,这位代表还给上了冠。

列国也来了人,一些一国之君亲自过来,不能来或不想来就派大臣作为代表。

这一场仪式不是继位,讲事实就是登位。

以晋国的强大,便是敌对状态的楚国也派人前来观礼。

仪式当然很隆重,该有的步骤和礼节、礼器等等一样不少。

不想惹得晋国拼命的话,没有人敢在仪式上闹事。

登位之后的晋君周前去宗庙祭拜,完成最重要也是最后一个步骤,随即召开了第一次廷议。

进行廷议自然不会有外臣在场,外臣都在其余地方等待晚宴的开始。

“什么情况,罃极力为赵孟争取卿位,你一直无动于衷?”郤至刚坐下就说道。

现如今,只要能够进入大殿参与廷议,一定会有一个坐的地方,区别无外乎就是位置在哪里,座位是何等的规格。

楼令苦笑说道:“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也是。”郤至点着头说道:“你要是阻拦,该成仇人了。”

楼令却是说道:“等一下我会直言阻止。”

郤至直接愣住。

“我还以为你会上门来求,没想到你这样理智。”郤犨插话。

楼令注视着郤犨,说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

有些事情没有挑开,阴阳怪气或怎么玩都行。

事情一旦挑开,要么是马上翻脸,不然只能收敛。

郤犨真的没有想到楼令会直接挑开,错愕之后,冷哼一声,再将头别开。

“是啊,令什么时候得罪叔父,怎么一直挑衅呢?”郤至早发现了,只是不好进行干涉。

现在?楼令直接挑开,郤至不在场也就算了,既然郤至在场肯定需要过问。

“令帮了我们很多大忙,一直以来也没有得到我们一寸土地,或是白白从我们这里拿过一粒粮食。他有现在的成就,我们或许有出力,也要他自己能力足够又抓住机会。”郤至觉得自己是在讲事实。

郤犨很烦躁地说道:“我是你叔父!”

如果郤犨本身站的正,没有理由也能讲话更硬气。

难道郤犨要说怕楼令跟自己抢食?

郤至被郤犨那句话干得沉默了。

说来也是,一个家族内部,不在乎也就罢了,要不然辈分真的能够压人。

“赵孟舍得离开封地了啊。”郤至看到赵武跟在智罃身后步入大殿,为了缓解气氛进行提醒。

没有多少人关注赵武,他们要看也是看智罃。

“他会过来问候吗?”郤至问道。

赵武有两位老师,其中一个便是楼令。

哪怕楼令没有真正教导过,只是有师徒的名分,师徒仍旧是师徒。

智罃还真带着赵武过来,说道:“还不拜见你的老师。”

赵武恭恭敬敬对楼令行礼:“拜见老师。”

不用站起来的楼令却是站起身来,说道:“由于韩氏之主的阻扰,我一直没有能够教导你什么,想见上一面都难。很难尽到一名老师的责任。”

“说这个做什么?”智罃想扶持赵武,不代表要跟楼令割裂,打算缓和气氛。

楼令对智罃笑了笑,重新看向赵武,说道:“我听说下军佐要推荐你坐卿位,哪怕不是作为老师,仅是作为国之大夫,需要问你一些问题。”

这边发生的动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他们等着看好戏。

“接下来一定会年年征战,赵氏能够长期出动两个‘师’纳赋吗?”楼令说道。

不等赵武回答。

楼令继续说道:“借兵,可以借一次两次,你一定知道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借到吧?”

坐在一侧的郤至干脆笑出声来。

赵武不回答,反而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正如我所说,赵氏兵力不足,你坐上卿位不是好事。”楼令不全是歹意,甚至可以说在展现好意。

作为见证的其余人,好些人已经议论起来。

从那些议论声中,九成九认为楼令说得对。

“你为了谋求卿位,好延续家族荣光,志气自然是对的。”楼令就喜欢有些话直白说出来:“只是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这时,郤至对智罃说道:“不说赵孟现在才几岁,你能帮赵孟一次,能帮得了几次?”

楼令无语地看着郤至说道:“你这样,搞得成了我俩联合起来在针对了。”

相信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不远处。

郤锜问中行偃,说道:“荀氏要强推赵孟上位?”

中行偃心里有苦自己知道,他劝过智罃,可是劝不动。

面对郤锜得到提问,中行偃用沉默应对。

不然的话,中行偃能够怎么样?说事实就将荀氏内部撕裂公布于众了。

“赵氏现在连一个‘师’都凑不齐,哪怕赵孟获得孟姬的财产,孟姬之下的‘士’和‘徒’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啊?”郤锜根本没有考虑过让赵武上任卿位。

中行偃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事实上,其他人推举赵武的话,中行偃或许愿意帮一把。

荀氏内部有撕裂的趋势,中行偃能够看出智罃想干什么,很乐意看到智罃与楼令出现问题,更不可能让赵武在智罃的推举下获得卿位。

在楼令这一边。

离得不远的士匄开口说道:“中军尉是在保护赵孟,难道有人看不出来?”

祁午马上应和,说道:“是啊,家族兵力不足,便是能借来兵力纳赋,一次两次交战过后,怎么补充和赔偿?”

“没你说话的份。”智罃能允许士匄插话,容不得祁午蹦跳。

智罃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令,后面转为苦笑:“你这是将我架上火堆了啊。”

楼令今天就喜欢说大实话:“我灭掉韩氏,韩氏对赵孟有大恩,我忧虑赵孟为韩氏报仇是应该的。可是,作为赵孟的老师之一,也是仅存的老师,不能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

因为楼令没有藏着掖着,讲出来的话很是让人能够信服。

赵武不能说自己没有想为韩氏报仇的想法,一旦这样说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反过来说,赵氏当下根本没有实力报复楼氏,赵武敢直说会报复是在找死。

这一场不是闹剧的闹剧,在宦官高喊“君上到”被终止。

既然国君来了,与会众人当然该去自己的位置坐下。

晋君周还穿着登位时的冕服,看着除了太年轻,倒是有了为君者的气象。

在刚才,晋君周有在后面走廊听了一小会,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晋君周坐到君位之后,借着旒的遮掩,盯视赵武看了好一会。

等晋君周完全坐好。

宦官高声喊道:“大臣参拜新君!”

在场众人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案几边上站立,随后又根据宦官的指示对安坐的晋君周作揖行礼。

往常不用这样,只是新君登位,需要有这么一个下马威的流程。

这一流程走完,众人重新回去坐好。

接下来,该是确认卿位排序以及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