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笑笑,眼神里满是遗憾。
“”后来啊……整个皇宫都知道,后宫独我一人盛宠。”
“他对你好吗。”
“他若是想对我好,便犹如白雪里的一颗火种,瞬间便能点燃雪层之下的枯枝败叶。”
“他若是不想……”
卿白的声音又有点哽咽:“他有心事。他有得不到的人。”
“可我从未想到过他会拿长发与魔道交换遁身之术。”
那么好的长发,丝缎般光滑,乌润墨黑。
却在那一夜自山间回来以后,一夜白头。
卿白痴痴的看着他,一身白衣,一头白发。霜雪满身,踏风而来。
那是卿白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光。
湛蓝的眸子里仿佛点燃了飞升的烟花!一瞬间心内激动得就快要跳出来。
就那么点光亮,便如蚀骨毒药一般,吸引着他一步一步沉沦进去。
步步成殇。
——“那不是为你而亮的光。”琼玉提醒他。
“你爱过一个人吗?”卿白落下一串泪水,噼啪砸在桌面上,晕开一个一个圆圆的点。“真爱一个人入骨,便不求他眼里只有自己。他有一屋子男侍也好,他心里有人也罢。”
“我只愿他快乐便好。”
——“后来呢?”琼玉问。
卿白的眼神渐渐迷离,酒气上升。
“后来……”
那几天大概是杨天瑜最快乐的日子。
卿白从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杨天瑜的心上人。
他终于把人接来了,从此他可以一直幸福了。
可是卿白没有想到过,那个人才是一滴封喉的毒药。
眼见着他一步一步走入彀中,眼见着他挥军南下,撇开整个皇宫和天下,要去占领景朝的国土。
然后。
然后化为灰烬。
最难熬的不是生离死别。最难熬的是人死了以后那些细细碎碎磨人的思念,仿佛凌迟用的小刀。
一刀一刀割着卿白的心。
他多想赴死。
可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救了他。
告诉他死太容易,能代替他活下去,才是有价值的。
可那些割人心肝的日日夜夜,他要怎么熬下去啊。
只能一直一直捏着那个温润的玉瓶。
那里承载着他最后的气息。
他带着他去往景朝,去往大栾。却再也没回过北国。
卿白想,他大概不愿归家。
那也已不再是他的家。
可是皇上啊。
天已入冬,大雪纷飞。
你说未归的雁又该如何啊。
北风从北国吹往大栾,这世界未曾颠覆,日夜如常而至。
可你我却已阴阳相隔。
如何能够修得再见如故啊。
你指尖的温柔我始终记得清楚。
你说我是最干净的。
你曾给我的救赎,如何让我再还与你啊。
那些灼烧在你身上的烈焰,你很痛吧。
我替不了你,我替不了你啊。
心痛比烈焰灼身更甚啊!!!
日日凌迟。
昼夜不得安。
——“公子,你醉了。”
“自我见到他的那一日起,我便醉了。明知他是封喉的毒药,我亦欢喜的饮了。”
“人人都道他是魔鬼是豺狼是疯子。唯我知道。”
“他只是太爱了。只是太爱了啊。”
“他只是个孩子。”
“谢君陪伴,卿白去了。”
一身白衣的人满面泪水,放下银两,迎着呼啸的风雪跌跌撞撞步履踉跄而去。
走的方向,是那古刹一方。
听说佛前苦苦修行,可换得心愿达成。
那便让我余生青灯古佛常伴,毕生为你所求吧。
求你一世重生,再不必尝求而不得之苦。
哪怕,哪怕不能与我相见!
只愿你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池笛从春宵一夜醒来的时候,小厮递给他一封信。
是卿白留给他的信。
他展开仔仔细细看完,心内一片澄澈。
那个日日夜夜守在月光下看着玉瓶里的骨灰难以安宁的人,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灵魂归宿。
他可以安然度过余生的地方。
有时候人活着很简单。
有时候却极尽艰难。
需要那么一个支点,才能撑着自己那么一口气,度过万重山。
卿白找到了。
那一方古刹的佛堂前,从此有了一个人,形容清冷,面色安然。
那饮酒倾诉的一夜,早已被卿白忘记。
而那一家酒肆的掌柜琼玉,却日日在古刹之外徘徊。
你们说若欠人一世该如何偿还?
该贴近陪伴,或是该默默守望,还他一世?
你来时携着风霜大雪,走时四季皆默。
而我,相思成疾,久病难医。
归途雪下,难咽风沙。
那佛前的青灯木鱼亦不寂寞。声声替我诉说。
“我爱你。此生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