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皓,我们的初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那是二十六年前吧。
那一个午后,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啊。
父王带着我去会见初登帝位的你。
苍老的身躯拽着我的手,站在你的面前,对着景朝宏大的皇宫睥睨。
我清楚记得那一天,你的手掌攥成紧紧的拳头,年幼的你,内力深厚,青筋凸现。
宣政殿明黄的长幔被你的内力席卷,在平静无风的天气里烈烈翻飞。
是了。我北国,曾经是你的景朝,你的先辈打下来的江山。
而如今,父王和我却以邻国之礼与你相待。
只因为早在数十年前,父王已经与你的先辈兴兵脱离。
我读过史书,我知道那是你的先辈不忍黎民饱受战乱之苦,沙场心软,自愿鸣金收兵。
你紧紧攥死的拳头,我亦深深记在心里。
那一日的斜阳穿透层层云雾,碎金一般泼洒了一整个宣政殿,照在你的身上。
犹如谪仙。
那一年你十二岁,我七岁。
我唤你皓帝哥哥。你冷冷的斜睨了我一眼。
没有演技,没有感情,全是仇恨。
仅这一眼,便足以让我思念万年。
回北朝的马车踏碎一地尘埃,父王在车上与我语重心长。
他说,你以后,别和景朝小皇帝学。他年纪小小就好龙阳之色,世人皆知。
他还说,我北国江山,未来是要交付给你的兄弟们的,协助好他们,治理江山,绵延子嗣,兄友弟恭,才是正道。
我的父王不知道,回去以后我欢喜了多久。又仇恨了多久。
我欢喜,欢喜的是得知你好男色。皓帝哥哥,如此我便有机会!
我仇恨,仇恨的是北国严禁男色, 我的父王他若是知道我的心思,只怕会赐死我。
毕竟他有的是儿子。
血脉亲情,在他眼里,不过俗世笑话一场而已。
阿皓啊。
思念缱绻,日日夜夜,我身披月光清辉,日照金芒。
走过北国皑皑白雪,一步一殇。
我用脚步丈量北国的每一寸土地,只为了有一天,能够站在你的面前,扬着脸告诉你,这是我的嫁妆。
阿皓,你愿意笑纳吗。
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的父王已经垂垂老矣,我的兄长们开始明枪暗箭厮杀。
可他们,怎是我的对手。
我的心里有你,我势在必得。
你一定不知道,在几千里之外,千里冰封的北国,有这么一个人,把你深深藏在心底。
你是这个人的铠甲,也是这个人的勇气。
阿皓啊。
那一日的雪,染白了天际。
那一日的血,也染红了我的眉眼。
深冬的风吹落残血的夕阳,那一轮灼烫沉沉坠出我的视线。
从此父兄皆无,六亲不再。
我的手里握着长刀,鲜血从宫殿一路滴落而出,他们管我叫活阎王。
我轻笑一声。
阿皓,我做到了。
什么禁男风,什么绵延子嗣。什么辅佐兄长。
这些规矩,这些禁锢。想要束缚住我追随你的脚步,我就偏要打破它。
不计一切代价。
拦我者死,哪怕是我的父兄。
我要把这北国山河都付之一诺。
把你的山河归还于你。
七岁那一年的惊鸿一瞥,你手掌紧攥,嘴角眉梢的倔强,我始终记在心上。
如今把山河作为嫁妆,我携着江山走向你,你会不会特别欢喜?
阿皓,我终于登上了帝位。
第一件事就是夜以继日奔走千里,想潜进你的宫里,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我的阿皓,你把你的城池守护的太好了,我根本进不去。
我好想你啊。我太想你了。
思念如同北国纷飞的雪,铺天盖地,只增不减。
我只能命人在全国各地搜罗与你长得相像的人。
眉眼,嘴唇,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与你相像,我都要。
通通纳来。
替你深情看着我。替你吻我。替你抚摸我的发丝,替你在耳边轻声的说。
“阿瑜,你值得。”
爱你这条路,我走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都快忘记,这些从未见过面的日日夜夜,我是怎样苦苦熬过去。
那些人与你再像,也终究不是你啊。
幸好,幸好我遇到了魔道之人。
他们看上了我的三千青丝。
只要能与你见面,三千青丝又如何?
哪怕要我半数寿命,我都甘愿。有一日,便与你欢愉一日,有何不可。
魔道之人给了我遁术。我终于见到了你。
可是你这么抗拒。你对我的眼神里,只有冰凌。和那北国的风雪一般无二。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不怕。
思念在我心底凌迟了这么多年,我怎会被区区冰凌所伤。
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
可是你好恨我。
我把你强行带走,我只想让你看看我为你布置的家呀。
北国千里冰封,终年积雪。我唯一想的就是把你借来。
我想和你一起在雪中走一遭。
若是能与你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吧。
可是你好恨我。
即便我跪在你的面前,双手把我北国的江山托付而上,你依然恨我。
那一晚的风雪之下,尘满面,泪如霜。
最终你还是任他把我烧成了灰。
但是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说的是真的。
我很欣慰。
挫骨扬灰,我就能化作风。化作雪,化作尘埃,化作空气。
处处不见我。处处皆是我。
常伴与你。
谢谢你给我的一场大火。北国太冷了。
把我烧了吧,为你取取暖,也好啊。
我便当所有的火焰灼烧,干柴碎裂,都是你来世愿许我的吻。
阿皓,你冷不冷?
烧了我也好,你就可以暖和一点了吧。
火舌灼烫,撕裂我的身体,覆灭我的发丝。
可是我一点都不痛。
你决绝回头,一个眼神都不曾留,那才痛。
死亡并非刻骨铭心。你的离开,才是。
阿皓,魔道之人并非未给我留生路。但如果要以伤害你为代价,我绝不出手。
我情愿死在你的手里。如此哪怕午夜梦回,你是否也能想起,曾经让一个人挫骨扬灰?
火舌灼烫,撕裂我的肉体,却覆灭不了我的灵魂。
烈烈赤焰里我忽然想起,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亡魂。我的父亲,我的兄长,以及那些如诗如画美好年纪的男宠们。
他们死的时候,也痛吗。
可是我一点都不痛。
只是在烈烈赤焰里,我想起了我们初见时,你的眼睛。
只那惊鸿一瞥,便在我心里化成一尾流萤。
至此,我的世界沧海无波。
对你的爱,如沉寂压抑的波涛。
【阿皓,我爱你。至死亦不愿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