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了,周院正上午刚来过。这疼……没有办法……”凌酒缓过一口气,喘息着捏住林默的手,露出哀求的神色。
“林默,凌波不在,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默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着他:“好,你说。”
“哪一天……哪一天我走了……替我看好凌波……”凌酒强忍着剧痛,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渗出,“我再看不了他了,我不在了,替我好好管着他……”
“好,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撑下来,能多……多陪他一日也是好的……”林默使劲忍着心头汹涌的泪意,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渗出来。
“阿酒,药熬好了。”凌波端着药盏走了进来,迎面看到凌酒蜷在椅子上一脸惨白,满头大汗,吃了一惊,赶紧把药扔到桌上,立刻就将人打横抱起,飞快进了卧房。
桌案上那一大碗药泛着清苦的药香,在室内缓缓洇开。卧房里凌酒刻意隐忍的呼痛声透过门窗缝隙传出,林默一颗心痛极。
善良如凌酒,即便到现在,也还在为他着想,唯恐他活在愧疚之中。
他转身走出暗卫所,四面八方的微风吹起他的袍角,泪迹未干,心头涩然。
穿过长廊,靠近暗卫常走的那一条暗道时,林默看到两个人影匆匆而来。
凌海和桐卓足下生风,脚步飞快,带着满脸的焦灼。
“凌酒怎么样了?”凌海咋咋呼呼冲过来,还是老样子,年少的脸上写满焦急和毫不掩饰的痛色。
桐卓拽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不知礼数。”
凌海才反应过来,肩膀微微一缩,退后两步,随着桐卓一起撩袍要跪。
林默赶紧拦住了二人,眉头微蹙:“我们以后还能好好说话吗?怎么净学的这些臭规矩。”
凌海一听林默的语气,顿时松泛了起来,轻轻踹了桐卓一脚,没好气的说:“我就说林默不在乎。”
桐卓吃痛,微微躲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林默看着他们如往常一般玩闹,心头倏地明朗了许多。
这些日子被凌酒中毒的消息压得整个人都阴郁无比,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一直到现在凌海在他的面前肆意言语,张扬依旧,林默才恍然觉得,人生仍是可期。
“凌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桐卓担忧问道。
林默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涩然:“已经安排了御医院周院正看顾,周院正说……此毒无解,剩下的时日……只能勉力医治,听天命。”
凌海眼圈顿时红了,脚步一顿,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暗卫所奔了过去。
桐卓吃了一惊,匆忙对林默道:“我跟过去看看,他易冲动。”
“去吧。”
桐卓匆忙追了过去,二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长廊尽头。
林默微微吐出一口气,抬步继续向前走。
那便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吧,生活总要继续。
穿过长廊走到御书房,苏景皓正在御案前批奏折。
前一日为了鹤闻楼中毒之事,苏景皓丢下了所有的政务,在宣政殿见了一整天的朝臣。花了一整天时间,数道圣旨连连斥下,雷霆之势迅速把案子破了,不过一日时间,人已经收监在押。
堆了一天的奏折未处理,加上今日新上的奏折,苏景皓面前已经堆叠如山。
而他一言未发,默不吭声扛了所有的压力,只留给林默一个不被拘束的空间,让他尽情难过,尽情懈怠。
林默鼻尖一酸,脚下步子放轻,走到苏景皓的身后,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指尖带了力轻轻替他揉按下去。
苏景皓头未抬起,一边润笔批注一边温声道:“回来了?凌酒怎么样?”
“他原谅我了。”林默哑着嗓子道,“阿皓,我想通了。这两天,辛苦你了。”
苏景皓批完一本奏折,放置在一边晾干笔墨,转过身来双手环抱住林默的腰肢,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和我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君王本该如此。要不是平日里有你帮我分担,我会更辛苦呢。”
林默轻轻摇了摇头:“我心里知道,你对我好。”
“对你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的主君,当然我自己来疼。”苏景皓从肩头把林默的手牵过来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抬头道:“张蒙的儿子已经收押了,这个人,我留给凌波吧。”
林默心头一震,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涌出来。
“我替凌波谢谢你。”林默垂下了眼睛,哑着嗓子道。
苏景皓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林默的头发,喟叹道:“阿默,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就像我们之前一样,就像……你刚过来的时候一样,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的那个样子。我做国君太久了,早就忘了人间疾苦是什么感觉,身在高位只能权衡利益得失,是你来了以后,我才有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阿默,不过是一个囚犯而已,交给凌波处置,希望能够在他伤心至极的时候聊以抚慰。你不必和我说谢谢,是你教会了我去感受这些情绪。”
林默再也无法言语,感动如洪流铺天盖地占领了他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温润的唇带着汹涌的情绪捉住眼前人的唇便深深吻了进去。
唇齿相依,呼吸交错,春日的微风从窗棂扑进来,卷起二人的青丝,长风一起,情思纠缠。
——
木槿巷的偏隅一角,凌海和桐卓的宅子里。
桐卓正蹲着,无奈的拿帕子一遍一遍擦眼前人的眼泪。
方才在暗卫所,凌海已经拽着凌酒嚎啕大哭了一场,凌酒一碗汤药被他揪着嗷嗷哭的泼了半盏,凌波无奈又去重新熬了半碗。
好不容易劝回家,从皇宫到家里,这一路沿路哭的寂静无声,入了家门就一头扎进床榻上呜呜哇哇哭个不停歇。
桐卓拍了拍凌海的脑袋,倒了一碗水递过去,小心哄道:“哭了半晌,喝点水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