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祁回到寻忆楼时尚且还有些惊魂未定。一路都是低着头前行,脑中还重映着方才的手起刀落,不知为何,竟然与那杀人放火夜的身影有些重合。
太像了...
一时不察,便重重的撞上了一道坚硬白衣,一抬头,眼底便投射出一张黑白面具,看着有些渗人。
温祁急忙退开,“神鬼先生,抱歉。”
原本知道虞嚣生是当年的虞神医的便只有温祁和寻情姑姑,自那日枯朽夜曦为他起了名字后,便再没有人唤过虞嚣生神医的名号。
虞嚣生没太在意,“没事。”
温祁望着他手上提着的药箱,“先生方才可是去看栀儿了?”
虞嚣生点了点头。
温祁有些担心,“栀儿可有哪里不妥?”
虽说她确实是一路紧跟,可到底栀儿不是在她怀中,也怕在她不注意时小丫头就受了伤。
虞嚣生摇了摇头,“她很好,除去中了迷药还未清醒过来外,其他都没什么大碍。”
温祁这才放下心来,方才楼主凝重的面色让她很是不安,如今知晓栀儿安然无恙,她才终于不算太内疚。
虞嚣生鼻尖萦绕上些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他不悦的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虞嚣生的话让温祁愣了一下,随后又低头草草扫了一眼自己,否认的摇了摇头。
“没有啊。”
“没有?你确定?”
虞嚣生不悦的注视着温祁右臂上已经撕裂的衣物,那处的青黑色显然比周围都要深邃,俨然是一副被浸湿了的模样。
温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上的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一道不深的口子,青黑色的裂隙显露出其中洁白的肤色,却因为其中的锋利伤口划出了一道殷红瑕疵。
方才那两人带了刀,大概是保护曈儿时不小心被伤到了吧...
这么说起来,那两人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杀了?
温祁不在意的偏过头,“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都没感觉到疼,想来伤口也不深。
她还得赶着去惩戒门领罚呢...
见女孩抬脚便要离开,虞嚣生有些着急的想抓住了温祁的手腕,可他的指尖只是堪堪擦过女孩的衣角,便被飞快的躲开了。
温祁警惕的看着他,“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虞嚣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只能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我帮你处理一下...”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温祁的手臂。
温祁皱起了眉头。
这位神医如此热爱工作的吗?动不动见人受伤就想把人扣下治疗?
温祁拒绝,“不必了。”
她知晓他原是好意,可她并不想承他的情。
她没有接受陌生人善意的习惯。
言毕,温祁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后院深处,寻着密道进入了地下的惩戒门。
被其中的血腥晦涩气包裹时,温祁面色如常,便是手臂上的伤口都显得更加不值一提。
只留下虞嚣生一人在原地徘徊。
……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情绕手忙脚乱的帮着翻窗进来的厉儿绑着嫁衣上繁琐的系带,一抬头便看见了她面上的朱砂和面纱。
“公主...”
刚想提醒,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嚣,俨然是酒足饭饱后的宾客簇拥着今日的新郎过来的声响。
慌慌张张的想去扯下厉儿面上的薄纱,却被她扣住手腕阻了动作。
来不及了,便是能摘下面纱也来不及藏,更别说将眉间朱砂擦去。
是她方才忘了。
平静的眸子注视着一脸焦急的情绕,禁锢她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只能让戚砚简一个人进来。”
情绕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已经被她推到了门口,下一秒,紧闭了许久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与人群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他们身后一望无际的黑幕。
情绕慌忙行礼,“见过战神大人...”
戚砚简也没料到他推门进来看见的会是情绕,视线从她身上绕过,落在了正对着大门的桌上,上面随意的丢弃着一块红盖头。
心中的雀跃被冲的一干二净。
他也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亲自掀盖头。可房内的女子一声不响便将事情做绝,却也难免让他心中烦躁。
带着怒气的视线落到了情绕身上,“出去。”
“是。”
情绕心中慌张的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公主殿下,记着她方才的吩咐,出去将门外的人都拦走了。
戚砚简面无表情的将门关上,视线始终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一抹鲜艳。
迟疑的偏过头,看向床上端坐的女子。平静的眸子发出了些震颤。
“是你?”
床上不算陌生的人此刻正穿着一身艳丽的婚服,细看之下还带着些许凌乱,头上的发髻却并不喜庆,只是最平常不过的样式。
若不是如今端坐在婚床上,很能想象她是来成婚的。
厉儿一言不发,始终平静的注视着进来的男人。
戚砚简与厉儿同党,却并不同盟,他不能知道厉儿就是枯朽夜曦。
这样的形式下,想必戚砚简猜到她的身份并不难。
可他不能知道!
戚砚简站在原地没动,“公主殿下呢?”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寻忆楼时枯朽夜曦明目张胆的挑衅。
所以,他方才偷溜进来看到的新娘,到底是谁?
还是说大婚之日,其实他从未见过自己的那位新娘?
厉儿面纱下掩盖的脸上有了些许慌乱,但独独露在外面的眸子平静无风。
公主殿下...
她如今不是公主殿下。
状似随意的扬起了下巴,这才让她有些阻塞的咽喉好似涌入了些空气,面上看着轻蔑,实则将她内心的惊慌失措带走的一干二净。
平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不过是假成亲罢了,新娘子连脸都被遮的严严实实,何须公主殿下亲自出马?”
戚砚简闻言冷笑一声,果然,从始至终,他连自己的新娘子都不曾见一面。
他早知道枯朽无忧对厉儿的在意程度,可没想到他连演戏都不让她亲自出马!
只有他一个人在当傻子!
带着怒火的视线落在了枯朽夜曦身上。
所以她先前的话并不是威胁,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在跟自己传达枯朽无忧的意思了吗?
呵!
难怪她那日如此嚣张!
所以这场婚礼并非是战神大人与枯朽公主的,而是戚砚简与枯朽夜曦的。
说来好笑,他倒是猝不及防的与自己的梦中人成了婚。
可他并不高兴!
枯朽无忧这是在警告他!
一言不发的盯着枯朽夜曦看了好一会,转身推门离开。
一直端坐着的厉儿眉头皱的越发紧促,她不清楚戚砚简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猜出来她的身份,这让她心里有些慌张。
但眼下她也无法补救,所以便也放弃了思考。
若是他真的发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会走投无路的。
随手将面上的薄纱扯下,起身行至桌前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清酒,沾湿着红盖头细细将额前的朱砂擦去。
可她如今是谁也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戚砚简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再回来的。
静静在房中坐了一会,桌上莹莹闪闪的红烛不知不觉间烧了大半,心里乱糟糟的,终究没有归属感。
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又过了一会,厉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推开房门打算翻墙爬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虽说成婚的新娘子可以不是厉儿,但明日进宫谢恩的得是枯朽公主啊,她可不想明天盯着一双黑眼圈进宫。
此刻她也懒得管戚砚简了。
“王妃!王妃...战神大人要死啦!”
厉儿刚推开门,眼前便急急忙忙的落入一道连滚带爬跑过来的身影,耳朵被他嚎的有些疼。
战神大人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她可能会被他吵死!
过苍跑的气喘吁吁的,“王妃...你...你...去看看战神大人吧...”
还好,还好找到王妃了...
厉儿沉默了两秒钟。
王妃?
沉默的眨了眨眼...
哦~
对哦~
她现在是战神王妃~
别的不说,这个名头听上去就蛮唬人的。
但她也没错过过苍口中的信息,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戚砚简怎么了?”
该不会这么倒霉,她一来就碰上这小子犯病了吧?
过苍都快急死了,“王爷...王爷他毒发了...他要疼死了!”
厉儿眉心一跳。
哦豁,她猜对了。
造孽...
过苍见她面色不好看,以为她是担心,心里有些感动。
王妃跟战神大人感情真好!
不过眼下不是感动的时候。
过苍也是走投无路了,“王妃,虞神医如今不在府上,无忧殿下方才又被灌了许多的酒,如今能救救战神大人的便只有你了啊!”
按照往常毒发的日子来算,战神大人是断然不可能今日毒发的,这也是战神大人安排今日成亲的原因,于是他们也没做准备。
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王妃从小与无忧殿下一同长大,想必肯定也是跟殿下学了些皮毛的。现在只有王妃才能救王爷啊啊啊啊啊!
厉儿: ……
不!我不能!哥哥炼药我拔草,哥哥看书我逃跑。我能学到个什么玩意啊!
话说这个戚砚简该不会是因为被自己气到了才导致毒发时间提前的吧?
厉儿头疼的很,虽说她也束手无策,但也只能先跟着过苍往寒洞走去。
别的不能保证,但如果戚砚简死了她肯定还是能搭把手给他收个尸的。
“王妃,属下只能送你到此处了。”
离寒洞还有一段距离时过苍便抱拳止步不前了,厉儿也听说了戚砚简毒发时寒洞附近不能有人的规矩,但她还是翻了个白眼。
你丫的离这么远就不带路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来!她又不是不认识路!
过苍目送着身着红色嫁衣的厉儿远去,突然觉得这一幕非常温馨。
新婚之夜战神大人旧毒复发,因为怕伤害王妃自己躲进寒洞,可在他爱情小保镖过苍的推波助澜下,王妃宁愿自己受伤也要进洞陪着战神大人!
感动!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协议成亲怎么了?协议成亲也不能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假戏真做!
王妃肯定会跟自家嘴笨的孤寡王爷在一起一辈子的!
(过苍点头)
……
另一边。
厉儿脑子里全都是先前虞嚣生说的话,她不确定戚砚简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就虞嚣生上次描述的来看,想必肯定是不容乐观的。
果然,她才刚看到寒洞的入口,便同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铁链沉重晃动声。
她有些惊讶,原来洞中真的有铁链吗?
心中有些不安,索性加快了脚步。洞内的寒气扑面而来,只一瞬间便让她浑身冰冷,好似连温热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阴风阵阵中,她的鼻尖萦绕着一股不算浓重的血腥气味。
可洞中实在黑的朦胧,除去耳边时不时晃动的铁链声以及刺骨的寒意,她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这种无知无力最容易让人心生惧怕。
可不知为何,厉儿竟然平静的很,她清楚这样的环境可能蕴藏着数不胜数的危险,可她好像本就该属于阴冷黑暗,本就是处于危机四伏。
这里,似乎与她莫名的契合。
可到底还是太冷了,冷的她没什么耐心,所以也就懒得跟戚砚简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
“戚砚简。”
女孩如清泉流响的声音在寒洞中回荡,不轻不重,落入角落蜷缩的男人耳中,惹得他瑟缩着将自己抱的更紧了。
女孩敏锐的察觉到了角落的动静,摸索着朝那边走去,却再也不说一句话,仿佛是成熟稳重的猎手,处心积虑的放出了自己的诱饵后,再无比耐心的将猎物收入网中。
可厉儿只是懒得说话了,她已经知道了戚砚简的位置。原本眼前的一片朦胧也开始有了些许的清晰,好像是她的眼眸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
戚砚简这一声不响的,也没有过苍说的那么严重嘛。那小子嚎那么大声,她还以为是叫她过来给戚砚简收尸的呢。
也是,戚砚简从房中离开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以前,那个时候他还有精力瞪自己,想必如今才毒发不久。千帆过是循序渐进的疼痛,此刻的疼恐怕也不过就是一道开胃菜罢了。
早知道她就不在婚房发那么久的呆了,要不然她就不会被过苍抓到这里来照顾戚砚简!
虽然戚砚简如今这样好像是她害得...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