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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飘红,温度骤降。业州的傍晚天气变得极其凉爽,人们也从家宅中走了出来,好生欣赏那犹如鲜血般猩红的晚霞。

上次出现这种红云,还是大约三年前的四月。也就是,李焕仙出使秦国,刚到大屿山的时候。

在牛头山被烟熏火烤一番,李焕仙带着仅剩的十余人逃回山下小树林。陈元君还没有从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醒转,完全不理会自己那被下了蛊,被折腾了上吐下泻的二百护卫。不过李焕仙的陈醋加棉花之法应该有了效果,之前饱受胃绞痛的众人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已无性命之忧。

虽然李焕仙的百人禁军就剩六十几人,但陈元君的二百人马却是全须全有的保住了。这也算是胜利吧?嗯,算吧。

归来后,李焕仙的脸被熏得满是污渍,他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下令开拔。估计众人也是看出了这位李大人在牛头山上没讨到便宜,众人也不敢问什么,便闷着头行军。

大概两个时辰后,傍晚时分,众人便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业州的州郡广仁郡。太守孙传业是个四十上下的老油条,早就在广仁郡西门顶着烈日苦等李焕仙一下午了。

在看到李焕仙等人迟迟归来,马上摆出职业性的笑脸前来招待。但李焕仙在牛头山一战实在是打得憋屈,所以也没给孙传业什么好脸,直接冷声说道:“都是自家人,官场那套就免了吧。舅父,我们跋山涉水的一路甚是辛苦,先给我们找个地方安顿,明日在叙旧。”

李焕仙在出使之前,不光规划了路线,恶补了一路向南的风土人情。如今他虽是使臣,但也是吏部侍郎,掌管楚国官员调动。那此次南疆之行的途经之地的官员信息,他自然也要了如指掌。

李焕仙口称舅父,这便是已经表明了身份。这业州太守孙传业,便是李焕仙生母的二哥,是孙朝阳的叔父,与那洛阳府尹孙传龙,是亲兄弟。

李家掌管兵权,外戚孙家一个掌管皇城内治安,一个掌管皇城外的一州之地。都说楚帝要防着李家,能不防吗?

“好吧!青山你一路奔波,先去驿馆休息。明日老夫再给你接风洗尘。”

孙传业和蔼的笑了笑,便异常熟络的带领李焕仙一行人进入广仁郡驿馆。进了驿馆,李焕仙先前与牛头山老寨主切磋所受的伤势隐约间有发作的趋势。故而李焕仙赶紧吩咐蔡文杰,让其去准备内服伤药。

吃了一剂药粉,李焕仙站在驿馆院落中,望着空中飘来的血色红云,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再加上伤药有助眠效用,李焕仙便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即刻入榻休息。

要不说是自家人好办事呢!这广仁郡的驿馆极其奢华,别的就不用说了。孙传业也是考虑周到,把李焕仙房间内的设施都翻新了一遍,床榻极软,躺下去便深陷其中,马上夜会周公。

夜已深,室外的知了疲不知倦的鸣叫着。没办法,愈往南走,气候愈潮热,这群昆虫愈发的活跃。

李焕仙的房间内,久不打鼾的李焕仙可能是真的累了。居然鼾声如雷,四仰八叉的睡着。瞧那睡姿,完全没有一点杀手谨慎的样子,倒像个疲惫至极的凡夫一般。

“唰!”

突然间,李焕仙闭着双眼猛然从床头坐起。只见一阵肃杀之气从李焕仙周身蔓延开来。门外伏树低鸣的知了瞬间结了白霜,失去了活力。

“咔咔咔咔……”

闭着双眼的李焕仙,脸上多了一丝狞笑,小心翼翼的晃动着脖颈,发出骨骼松动的响声。

“还好没把肉身搞坏。”

李焕仙缓缓睁开双眼,口中低语一声。只见他那原本清澈通明的眸子,却出现一丝赤色红晕。那诡异的红光,在漆黑的房间中,仿佛妖魔的魔眼,摄人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咯吱~”

妖异的李焕仙一把推开房门,走入院落当中,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小心翼翼的活动着身体。姿势异常怪异,很像前世的印度瑜伽,但又不尽然。

就在此时,妖异的李焕仙活动完毕,单手一擎,一道无形的吸力瞬间出现。一个紫色人影浑身不自控的被李焕仙吸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喉咙!

这人,是许敬仁!

“我说过,杀不掉窦铃,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李焕仙单手掐住七尺高的许敬仁,声音冷漠无情,好似地狱判官现世。而许敬仁被李焕仙捏在手里,一身暗境修为居然一点都无法运转,好像变成了一个面对天神的凡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恐惧与无力感。

这种感觉,许敬仁曾经感受过。而那个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人,叫李仙一。

“少爷……饶命……饶命……”

惊恐万分的许敬仁,艰难的从喉咙中吐出几个词汇。他的双眼逐渐上翻,喉咙与精神的双重压迫感,已经快将其带入死亡的边缘了。

“哼!”

“啪!”

只见妖异的李焕仙冷哼一声,像丢死狗一般,将许敬仁丢在地上,随后用无情的声调开口道:“今晚的事情,不得与任何人提及,包括明日醒来的我。”

冷漠的说完这句话后,那对赤色猩红的双眸中瞬间闪现一道精光,没入许敬仁的双眼中。仅仅是一个瞬间,许敬仁好似经历了十八层地狱一般,他听到了无数人的哀嚎与惨叫。他那恐惧无比的双眼,好似看到了尸山血海向自己涌来。

“啪!”

“嗯?暗境大成这么没用?看来这个世上,也只有那几个化境匹夫能试试手了。”

看着晕死过去的许敬仁,妖异的李焕仙不屑的甩出句话,随后便要回房休息。可突然间,他的右耳动了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随即脸上出现一丝邪异的微笑,闪身便走入陈元君的侧院中。

深夜无眠,陈元君一个人腰悬长剑站在树下,双眼无神的望着阴森孤寂的古树,身形有些颤抖。

楚国虽然文学昌盛,但楚国男子多崇尚武力。男子成年后喜欢腰悬佩剑,奉为时尚。而在宫廷之中,官吏们佩剑是一种义务,特殊的仪式或场面更是不可缺少,这一点连纯粹的太学文生也不例外。

陈元君虽然自诩一个打百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十足一个绣花枕头,话语多是吹嘘成分过多。因为他如果真是自己所说的那般勇猛,那也不会因为白天失手杀了一个人后,便内心煎熬到无法入睡。

“唰!”

妖异无比的李焕仙没有施展什么诡异的身法,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过来。看到陈元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一把抽出陈元君腰间的佩剑,看着剑刃有若镜面一般映出了自己邪魅的脸。

“焕仙……我杀了人……还能回头吗?”

陈元君的身形有些发抖,双眼盯着面前的古树,口中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而身旁那有些怪异的李焕仙则是用手掂量了一下陈元君的佩剑,脸露一抹邪笑道:“你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杀了人,那种感觉让你觉得十分喜爱,所以你才觉得害怕,对吗?”

听到李焕仙那有些幸灾乐祸的话语,陈元君的身影抖动得更加厉害,声音沙哑无比的说道:“你……没错……我喜欢杀人的感觉……我喜欢人们临死前那绝望不甘的眼神……我一直以为杀人很难,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杀人,一点都不难。”

“唰!”

陈元君的话,让李焕仙十分满意。只见他一把将陈元君的佩剑插回剑鞘中,抬头看了看夜中明星,双眼中的赤色妖芒闪耀,继而侃侃而谈道:“神,以自身为模板,创造了我们。我们喜欢杀人的感觉,神也一样。而且,神无时无刻不在做着杀人的勾当。”

“不!”

陈元君一点都不赞同李焕仙的渎神之语,甚至有些愤怒。只见陈元君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充满妖邪气息的李焕仙怒声呵斥道:“神是无私的,神是强大的,神是没有恶念的!”

“呵呵!”

李焕仙笑了笑,伸出食指在陈元君面前晃了晃,笑着反驳道:“神创造了人,不给人美好,却给人苦难,美其称为磨砺。知道为什么神要让人们受尽折磨吗?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会供养它,才会崇拜它。所以神,不是无私的。如果它是无私的,那人们对它的阿谀奉承,对它的百般供养,就会是它的恶念。如果它有恶念,那它就不是无私的。”

这番言论若是光天化日开讲,估计李焕仙马上就会被人们捆起来,然后丢入烈火当中活活烧死。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远远超出陈元君的认知范围,甚至可以说,已经动摇了陈元君的心理防线!

眼见陈元君有些上套,李焕仙邪魅一笑继续说道:“知道吗?我曾听闻,凡间供奉神灵的庙宇,被一道闪电击穿。而那些祭祀神灵的人们,当场被劈得灰飞烟灭。事实证明,神,也喜欢杀人。”

“杀死自己的信徒……神真的会感到愉悦吗?”

陈元君望向李焕仙的眼神,已经变得极度疑惑不解,甚至是不信任。不过抛开这些表面,妖异的李焕仙还是看得出来,陈元君的内心正在动摇,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只见李焕仙笑着摆了摆手,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不!愉悦、贪婪、渴求、欢乐、悲切、恐慌、饥饿……这些,都是人的弱点。神杀人,不会有这些感受。”

说罢,妖异的李焕仙再次抬头望天,赤色妖瞳的光芒一闪即逝,二人头顶上的整片天空顿时变得血红无比,彷如傍晚红霞再现一般。

不理会身旁有些目瞪口呆的陈元君,李焕仙看着天空中的血云,杀气炽盛之下冷声说道:“神,感受到的,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