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殿内,金身佛像巍峨耸立,香火缭绕,梵音袅袅。
观南跪在拜垫上,手执佛珠,闭目颂经。
膝前的木鱼上,刻着两个柳体大字——静空。
静坐思己,万事皆空。
小沙弥踏过红木门槛,进云华殿洒扫,连着唤了观南几声师兄,未有回音。
窥见师兄微微上翘的唇角,小沙弥略感疑惑,准备上前。
坐在殿侧翻阅经书的主持缓缓抬手,阻止了小沙弥:“得何叹,失何怨。”
“一场欢喜一场悲切,一场空。”
“前尘旧梦难却,因果轮回再续。”
......
佛堂里的铜钟连响了三下,厉慎惊醒。
侍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侯爷,有两位姑娘要求签,烦请您避一避。”
厉慎揉揉额心,睡意未褪。
他前些日子在扬州归京的途中,遭山匪劫道,打杀中不慎磕在了路旁的巨石上,一时伤了脑袋,记忆受损。
不仅将从前事情忘了大半,就连今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飞凤寺,也思索良久才记起。
原来是镇南将军在南浔一战立了大功,镇寇有功。
捷报传来,龙颜大悦,圣上当即便要拟旨厚赏镇南将军。
自古天子多疑心,如无底深渊,难猜难测。
树大招风,即便是镇南王府精忠卫国,也不敢恃宠而骄。
是以,主动请赏,只需圣上为嫡子赐婚一桩便可。
于是尚在床榻上养伤的厉慎,就此多了一纸婚姻。
对方乃明柔长公主与前驸马唯一的嫡女,淮阴郡主。
侯爷尚公主,单从出身门第来说,倒也算是良配。
但淮阴郡主飞扬跋扈的名声,早就响遍了整个上京,以至于三年前及笈至今,也无人上门求娶。
圣上疼爱长公主,爱屋及乌,对淮阴郡主也是有求必应。
只是这择夫婿的事情,到底还是难事,困扰了圣上许久。
因为圣上择的夫婿,淮阴郡主压根儿就看不上。
不知为何,这次却忽然就松了口。
天子连夜下旨,生怕郡主反悔。
圣旨送到将军府,宦官宣读完毕时,厉夫人差点背过气儿去。
淮阴郡主身份尊贵,向来是目中无人,骄横恣肆。
这要是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苦的可是慎哥儿啊!
可皇恩浩荡,天命难改,由不得她挑拣。
镇南将军南下出征,将命抵在了战场,厉家满门的荣耀,都是他纵马踏过每寸山河才得来。
为求佛祖庇佑,厉夫人常年礼佛,三天两日就要到飞凤寺上香,添灯油。
接旨过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厉慎,跨过了上万阶石梯,赶往了云华殿。
在厉夫人的软磨硬泡下,厉慎从签筒支抽出了一支签——第二十三支签。
签文:跋山涉水路崎岖,云遮月色正朦胧,心中欲问心中事,只恐命内运沉浮。
厉夫人一看,连连叹了几声,这只怕是支下签。
沙弥笑双手合十“非也。”
“师叔叮嘱我在此等候抽中此签的贵人,他亲自来解这签。”
“劳施主移步偏殿等候,这签,只有公子可听解。”
厉慎分明不困,不知为何,却在青烟氤氲中,半梦半醒。
若不是这声钟鸣,他不知还要眠困几时...
前来求签的女子,身袭软蓝轻罗云锦裙,三千青丝被粉玉宝石簪随意挽起,裙摆的蝶纹旁挂满了珍珠,步步生辉。
沈意嘉提裙跪地,目不斜视。
侧颜如玉,风姿绰约,厉慎一时失神,只觉此人格外眼熟。
甚至莫名的多了两分亲近感。
难道是旧识?
沈意嘉抬眸,不经意对上厉慎的眸眼,抿唇轻轻一笑,拿过了签筒。
厉慎喃喃:“姑娘从前可曾见过我?”
与他梦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形,几乎就要重叠...
沈意嘉诧异的望向他:“不曾。”
“公子慎言!”身旁的婢女鸢尾赶忙道:“我家姑娘尚未出阁。”
她倒不觉眼前的公子这话冒犯,因为她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沈意嘉虽不似养在闺阁中的娇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常常女扮男装,与弟弟逛勾栏瓦舍。
但,极少接触男儿。
是以,沈意嘉断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公子。
可为何他的眼神与神态,她觉得那般熟悉...堪比旧识?
鸢尾小声道:“郡...姑娘,求签罢。”
沈意嘉这才回神。
上京盛传飞凤寺去孽缘,扶正缘,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求一只姻缘签。
沈意嘉双手握住签筒,正欲求签之时,却被姗姗来迟的主持打断:“施主且慢。”
“重结来生愿,再续前尘缘,后世缘已尽,前生愿便了。”
“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之签无解。”
沈意嘉一怔,这位高僧竟然知道她所求为何...
主持盘膝而坐,双手禅定:“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