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岔口,人群里疑似起了纠纷。宋徐行不暇思索避开,这些人却主动迎上了,将他团团包围。
“呵,没想着在这能遇见你。”
宋徐行蓦然抬头,袖口里将罗盘死死捏住。看不清对面是什么模样,红纱朦胧中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
听到三分熟悉的声音,宋徐行还不确定。挪步走开时,女子又唤了一声:“琢玉哥哥是不认识我了吗?”
宋徐行陡然一震,脸上布着难言。一句话也不说,大概是不想回答。
“看来琢玉哥哥已经忘记我了,前几日我去看了宋伯伯,同我说了很多。”女子脚步再离近一些,这张娇脸映入瞳孔。灵巧的双平髻上梳着翘翎的发钗,珊瑚珠子的流苏将垂发编成一条辫子,搭在侧肩。叮铃响的珠玉,丹唇玉齿缓缓说道:“我才知琢玉哥哥不仅忘了我,就连宋伯伯都忘了?”
“借过。”宋徐行微微放松绷紧的身体,迈开脚步走过。
“宋徐行!你站住!”
“……”宋徐行果断地加快脚步,犹如被鬼魅缠上的恐怖。
————————————
“所以说,你没把人请到?”翟灵鹤吐了吐果核,揉了揉蹲麻的小腿。
“哦,叶大哥最近不在京城。听街坊四邻说,回扬州去了。”季宁偏头看向堂里,又道:“还没开饭吗?徐大人他们呢?”
“出来透口气,进去吃点。”
翟灵鹤站起身往回走,季宁一搭肩拉回他:“诶,我瞧着真切呢,那位宋大人刚出门就被人缠住了呢。我原想顺道送他回去,看这样子,嘶我觉着八成、 九成是情债。宋大人不像表面看上去的简单哦,有故事。”
翟灵鹤抖了抖衣襟,顺势拉着季宁的手走进去:“你管他这么多,不妨想想你这样的俊俏小郎君怎么没有一丝情债?”
“你也管我?”季宁就近找位置坐下,强行拉着翟灵鹤坐到身边。
徐褶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重重叹了口气:“翟大人来评评理,这事能怪我吗?方才我吃我的。这陆大人非要问我好不好吃,我说不出个滋味。让他自个儿吃吃,这主仆二人就这么犟上了。”
翟灵鹤看着这满桌的菜式,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所有都按照清淡口味来布置的。翟灵鹤还不知道徐褶什么德行,不就是看着陆宣年送上门来,故意逗着玩呢,谁知道陆宣年这么较真。
“可问这位小童…”
“奴名唤谨知。”
“谨知,这些菜有何不妥。”
“回禀大人,无任何不妥。”
“那为何?”
“事因公子一日两食,每一膳都应有节制。”
“咦——”徐褶砸嘴感慨一声,随后在翟灵鹤眼神中闭嘴。
“陆兄身体抱恙,是应该谨遵医嘱。这样,我又请膳房炖了一盅消暑的饮品,还得请谨知去把把关。”
是没见过翟灵鹤这样的,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不恼人也不自恃高贵。若是他们看到将来的翟灵鹤被人踩断脊梁骨,踏在雪地里贱骂。阴霾下藏着的杀意,驱使他屠戮了半个兆京,又如何看待他?
翟灵鹤目送小奴离去,即刻开口安慰陆宣年:“陆兄想吃什么,抓紧了。每道菜仅能吃一口,多了,你家小奴该察觉出来了。”
徐褶忍不住捧腹大笑:“翟兄为了让你多吃几口,和那奴才斗智斗勇。”
翟灵鹤拿他徐褶没办法,任由他取笑。
季宁扒着米饭,小声嘀咕:“偶尔多吃一些,应该没事。再说陆大人一天才吃两顿,每顿还不能吃太饱。”
满桌饭菜寡淡地让翟灵鹤毫无食欲,抱起酒壶喝了一杯又一杯。
天空逐渐黯淡下来,陆宣年先前离开了,徐褶估摸着时辰要回去。整理了袖袍,扭头见翟灵鹤喝个不停,劝阻道:“你还是少喝些吧,明日还得上朝。高兴归高兴,怎么说也不能出岔子。”
“习惯了,这几日总是要喝几壶。走,我送送你。”翟灵鹤放下酒杯,不忘把推倒的酒壶扶正。
“别了吧,歇着去。”徐褶也分不清翟灵鹤是醉了,还是清醒着。话也少了,整个人沉闷慵懒,合乎他对醉酒之人的印象。
翟灵鹤先他一步走出膳堂,仰头舒展了身子:“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正好走走。”
徐褶勾唇,心里打趣着:真真是帮我做了决定,免得我再犹豫了。
半扇朱门敞开,梁前灯笼刚刚挂上一只。街上正是寂静之时,落在青砖上的脚步声放大。
“你能猜出我想说什么吗?”
“想问我的更多吧,不必揣着答案问。你不缺我一句肯定,我也未必回答你。”
徐褶失声笑着:“你这么说来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翟大人比我想的谨慎许多。”
“徐大人,走这一遭,不是谁都能赌得起的。看似这京中只有我最没有威胁,也只有我这样连自己都摒弃掉的人,才能承受这一切。”
“可我猜不透你想要是什么?位极人臣?倒是一点不像。”徐褶拂袖挡了挡夜风,燥热狂劲。
“我岂能告诉你?”翟灵鹤莞尔,肆意的声音在风中消散:“徐大人聪明,早晚会看透。若我们现在不成为盟友,将来便会是敌人。但我与你,最最好的是那夜并肩而行的酒友。”
徐褶面露头疼,佯装想了想:“所以走完这段路之前,我必须要给你一个答复,是吗?”
翟灵鹤:“貌似是的,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还有回头路可走。”
“现在未免太早了,为何不再等等。”徐褶试图缓和气氛,明明两人语气间有说有笑,仍然提不起半点笑意,迎合这寂寥的街道,彼此不禁谨防起对方。
翟灵鹤不曾回答,一路缄默。直到徐家院门前,翟灵鹤停住步子,没有进去坐坐的意思。
两人有默契地忘却刚刚谈论的话题,像往常一样道别。烛火渐弱,不一会灭掉了。
徐褶差人换了一盏,翟灵鹤应好。月色模糊下,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翟灵鹤只觉那一双眼睛一刻也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