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翟灵鹤想着化解局促的场面。
“变了,怎么不变?容颜么,四年而已,有的人十年才能看出。不难,我见过。”
他貌似低估了覃鱼,一个劲地辩解。
“你不必担心,我不在乎。你想掩藏的秘密不会有人怀疑,包括我。你不说,我不会强求。”
覃鱼做出让步,可在翟灵鹤这听来便是赤裸裸的要挟。愧疚的眼神瞬间变了冷漠,撑着脑袋眼神移到矮桌上的酒壶。
“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是不是都会归咎于妖鬼怪物?你不怕吗?我是那一类。”
覃鱼放定姿态,虔诚说道:“不怕,这世间哪来的鬼怪之谈。你不是例外,出现得刚刚好。容颜不改多好,你是长生之人。我倒是羡慕了.....”
翟灵鹤发愣,暗自念道:前言不搭后语,听不懂说些什么。
侍者前来添酒,翟灵鹤借机回神。眼下真想离开,说起从前头就疼。
覃鱼对着侍者挥手退下,举杯浅酌:“四年里可曾想过我,或者梦里见过我?”
半息之间不知怎么的变得很慢,覃鱼在等着他的回答。手里紧紧攥着酒杯,生怕他的回答刺伤人心,丝毫不留情。亦是有着自知之明,不敢奢求。
“我.....兴许是想过的。虚虚假假,一年前我在别处,在我的幻境见过你。”翟灵鹤稍有迟疑慢慢说着:“对了,还有阿温。我还见着阿温了,说起阿温他如今安好?”
“好,好着呢。你倒是极好的,即使撇下所有,也能让人念念不忘。”
覃鱼重重拍下矮桌,手心流出鲜血夹杂着碎瓷片。宛若感知不到疼痛,唯有怒火中烧。
翟灵鹤见他是有些魔怔了,眼瞅着他那受伤的手。
继续说着:“阿温受你照拂了,我很感激。我不会去找他叙旧情,言语几句作不了改变。”
说着扣住覃鱼的手翻回,拉扯到面前。伤口骇人,碎瓷片嵌入皮肉。
翟灵鹤低头吹了吹:“他要是想替你做事,也是应该的。和我比起来,你会是更好的老师。你能帮他很多,疼吗?”
覃鱼瞬时紧张得嗓子滚烫发干,处变不惊的脸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疼了?方才拍的那么用力,自找的。”
翟灵鹤指腹慢慢摩挲寻找着尖锐的瓷片,随后从怀里拿出短剑。剑尖轻挑出较大的异物,鲜血在交叠的手心流淌着。
覃鱼道:“辛家的物件,我早该想到的。谁还能有这般本事,将你悄无声息带走。”
翟灵鹤否认他的说法:“不,即使没有他。我想走,不会让你找到我。覃鱼,我没有忘记你,岁月太长。你还记得我,念着我。我真的很感激。”
抬眼掠过他的眼睫,轻笑着:“我写过的信,大概你是没能看到。既然我们再见,一切说清就好。”
翟灵鹤想着:定是辛归那家伙故意骗我,这人真是混账至极。这方闹出的苦楚,下次定要讨回来。
覃鱼吞咽了嗓子,低喃道:“好,那你的承诺何时兑现?”
“承诺?”翟灵鹤松开他的手,手指端着他的下颌。借着灯火明烛查看覃鱼的面相,忽略了那双深情灼灼的眸子将他困住。
覃鱼再一次自证:“我至今还未娶妻,妾室通房均没有。”
翟灵鹤冷硬着嗓音拆穿他:“胡说,你是有意避开的姻缘。我不该说真的,这下倒好兰因絮果,往后之事再不可窥探。”
“但你还是错了,想赖账么?”
覃鱼从袖口拿出帕子,随意将伤口裹住。一只手打不上结,显得有些无措。翟灵鹤动容帮他系好,接着用着酒水洗净染血的指尖。
自从永州放血制药,他是最厌恶闻到血腥味了。面不改色洗掉,眼底透出不适:“你要我做什么?”
“待在兆京。”
和我......
翟灵鹤无端松了口气,这算什么承诺?简简单单,不由得拔高了情绪:“好,我答应。”
覃鱼听言如同拨开乌云,心头一暖。下一句即刻坠入冰窟,顿时激起怒火。
“承诺我会做到,如此我们也算是一笔勾销了,谁也不欠谁。”
翟灵鹤新拿着酒杯,斟满。递上:“喝了这杯酒,前尘往事便作了回忆,明日陌路淡忘彼此。我先。”
仰头喝完,覃鱼那一杯迟迟不动。翟灵鹤不管多想,抬起另一杯:“我替你喝了,也是作数的。丞相大人,草民只是翟灵鹤。”
“你一定要和我分清吗?”覃鱼陡然抢过,扔在地上。
“是。”一字掷地有声,说得明明白白。
“丞相大人,草民先行告退。”
翟灵鹤不想再待下去,只怕现在不断,以后更难断。起身走出,门外阿黎候命等待。
有心提醒一句:“黎侍卫,你家公子受伤了,进去看看吧。”
阿黎一怔,再看翟灵鹤已经下楼直奔人群里的季宁。
不免起疑:他竟还记得我?
顷刻收回视线,推门只见珠帘后月牙白衣下端一片血渍,绯红旖旎。
“公子。”
覃鱼仍低头端详着翟灵鹤给他绑好的手帕,话音轻颤:“他说我们一笔勾销,阿黎你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阿黎默声,不动。
“他就非要把事做绝吗?我伏低姿态,他不怜惜。他的愧疚呢,难道要我将我的恨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吗?”
覃鱼恨意暴起,扯下伤口上的手帕:“我给过他选择了,是他不珍惜。”
“那我便要他后悔,我就是要他求着我。”覃鱼走出雅室,低眼睥睨着下面大堂喝成一团的翟灵鹤。
阿黎跟随其后,眼里担忧着覃鱼的伤口。
大堂惊呼一片,围着翟灵鹤灌酒。
翟灵鹤挡下季宁欠下的酒债,将人护在身后:“不得,不得。我记着呢,最后一坛。我干了,你们记着。”
半喝半流,似真非假。衣袍浸湿,翟灵鹤终是拽出季宁。
走在街道上,灯笼照路。
“喝不了,还认?趁他们不防,跑了便是。蠢货——”
季宁伏在翟灵鹤后背,醉乎乎嘀咕:“等着你和我一起走,叶二哥回去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吧,夜黑风高你要是被歹人拐了去如何是好?”
翟灵鹤乐了:“担心我?”
“还等着你做大官,给你担看门的。我不白吃,嘿嘿。”
俗话说醉酒吐真言,季宁真的是想极了。看门的,守门的。
“好好好,回去给你买条链子拴着在新府邸门口。和石狮子一道,做个伴。一左一右,你在中间。怎么样?”
季宁本能骂出:“你个王八犊子……”
“再骂。”
“混账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