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太出人意料地提前解散了牌局,夫人太太们虽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但她们清楚一定与任陵生到访有关,送走众人施太太拉着宋紫嫣来到僻静处,宋紫嫣已猜出即将发生的事。
“既然我们是好姐妹,姐姐就直说了,任特派员正式委托我向你提亲。”
紫嫣没吭声,施太太有些无措,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宋紫嫣回道。
“当年你和任陵生是明媒正娶,要不是因为打仗你们俩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还用准备什么呀。”
宋紫嫣依旧沉默。
“最难得的是十年过去了,你们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证明心里还装着对方,除非。。。”施太太欲言又止。
宋紫嫣盯着施太太的眼睛等待答案。
“除非你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宋紫嫣脸腾一下红了,急忙摇头说:“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我什么样子,姐还不清楚嘛。”
“所以呀,这个年代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上哪去找呀,如果我是任陵生,也非你不娶。”
“可我。。。”宋紫嫣大脑飞速旋转,讲出了令她追悔莫及的话,“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跟母亲大人商量一下的。”
施太太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顾虑呢,女儿出嫁当然要征求母亲的同意啦,任陵生早想到了,愿意陪你回上海去看望岳母大人。”
宋紫嫣凌乱了,她之所以这么讲是为了给向上级组织汇报争取时间,但此话一出意味着将涂宝茹、方慧和小花至于危险之中,一旦暴露,她和何仲勉亦万劫不复,天津乃至中·共华北地区情报网将遭遇灭顶之灾。
“不用这么急吧,新店刚开业不久,离不开人呀。”
“呦,也是,光顾着替你俩高兴,把生意的事忘记了,要不我去跟任陵生商量一下?”
“还是我去吧。”
宋紫嫣的确比以往更加成熟果敢了,她必须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施太太见状不好说什么,带着紫嫣去见任陵生,关上房门,施太太皱起眉头,回到客厅拿起电话给郭新怀打过去。
宋紫嫣和任陵生的谈话时间不长,对她来说却是无比煎熬的,既要表现出对任陵生的好感,又要巧妙推迟婚期,特别是设法阻止任陵生前往上海去见涂宝茹,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没想到任陵生爽快答应,他很理解宋紫嫣的心情,十年时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会给紫嫣带去压力,而从任陵生凝望宋紫嫣的眼神可以判断,他极其渴望尽快与宋紫嫣结成夫妻。
或许是牌局太太们迅速散播消息的缘故,保密局高层乃至天津军政界很快得知了任特派员即将迎娶宋紫嫣的消息。吴景中和郭新怀各揣心腹事,表面上恭喜任特派员终于抱得美人归,暗地则盘算着各自的利益。吴景中清楚郭新怀是他在站里最大劲敌,任陵生与郭新怀和施太太的关系尽人皆知,宋紫嫣又与施太太亲如姐妹,一旦婚事礼成,任陵生自然会感激郭新怀夫妇,在毛人凤面前美言几句,站长的位置或许即将易位,因此吴景中必须设法阻止这门婚事,而突破口自然是宋紫嫣,这位来自江南倾国倾城的神秘女子来天津时间虽不长,却已风生水起,百姓客商、太太名媛都对她津津乐道,但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却无从知晓,吴景中秘密命令他的心腹,保密局天津站行动队科长舒克坚即日前往上海查明宋紫嫣的真实身份及其过往。
郭新怀同样对宋紫嫣的身份抱有怀疑,亦是他从宋紫嫣抵达天津城的第一天就派人跟踪监视的出发点,只有确保宋紫嫣足够干净才能让婚事变好事,利用任陵生达到他的政·治目的。
宋紫嫣回到住处,立刻用板型纸“写下”重要信息,然后出门坐上人力车前往电报大楼,将最新情况发送给涂宝茹,望提前做好准备,接着赶往紫嫣成衣行,途经福源绸缎庄将纸板扔在杂草中,最后回到店里。
紫嫣成衣行已经打烊,师傅们见到神情疲惫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回家了,顺子已经接收到郭新怀的信息,故意拖延手里的活没有走,蕙兰刚要询问,被宋紫嫣一把拉住,告诉顺子关好店门,两个人离开。
路上,蕙兰简单说了下白天店里的情况,顾客不少,大家各忙各的,只有顺子来来回回进出好几次,显然有事情发生。回到住处,宋紫嫣将任陵生求婚之事告诉蕙兰,虽然昨晚曾简单提及,蕙兰听了还是吓得不轻,得知宋紫嫣已给安素娥发去电报告知情况,可心里还是慌慌的,宋紫嫣安慰她不要紧张,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意外已然发生,就在下午宋紫嫣坐车驶过福源绸缎庄门口后的少顷,一名黑衣人从地上拾起那张折起的纸板。
舒克坚反正端详着硬纸板,上面用虚虚实实的点线画着一件旗袍版型图,桌案前站着一名黑衣人,正是那名在杂草中捡起东西,舒克坚手下的特务,负责监视宋紫嫣。
舒克坚年轻那会长了一脸青春痘,如今年近四十,一脸的坑坑洼洼,好似月球表面,加之络腮胡子茬,看上去很粗犷,却有着一颗极其缜密的心。
“队长,这东西有用吗?”
“从哪捡的?”
“就在离估衣街不远的一条商业街路边。”
“你确信是宋紫嫣扔的。”
“别人也不会扔这种东西吧。。。”特务瞧见舒克坚锐利的目光连忙改口,“不会错,绝对是她。”
舒克坚衔起纸片举到特务面前:“悄无声息地放回原地。”
“啥?。。。噢,明白了。”特务接过纸片按原有的折痕折好。
“留心观察附近商家和往来人等的反应,如果有人去捡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您不是要去上海吗?”
“不该问的少问,快去吧。”
“是!”特务转身出门。
舒克坚拿起一张报纸,显着位置是紫嫣成衣行开业大吉的新闻报道,舒克坚盯着照片上的宋紫嫣陷入沉思。
许冠发坐在洋车里行进在街边,刚拐过路口,职业敏感性和多年的经验觉察出异样气息,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一个百姓模样的年轻男人目光不时扫向对面的店铺和往来行人,许冠发一眼辨认出此人定是特务,急忙轻声唤车夫停下,许冠发付钱步行走向福源绸缎庄,就在这时郭小四从大门走出来假装抻了个懒腰,实则是在观察四周的状况,目光短暂停留在几米远处的草丛间,郭小四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在他俯身刚要拾起地上的东西时,身后传来许冠发的呵斥声:“给我回来!趁我不在居然开小差?”
郭小四吓得猛回头,望见许冠发走到近前,许冠发左眼皮微动一下向郭小四传达着信号。
“老板,你咋回来了?”
“被我抓现行了吧。”
“说嘛呢,俺去趟茅房。”
“你是干啥的不知道吗,店里没人,这么四门大开的丢了东西算谁的?”
“不能吧,就一泡尿工夫。”
许冠发指向特务所在方向,训斥道:“你知道外面都是什么人吗,去撒吧,回来收拾行李走人。
许冠发说完愤愤走回店里,郭小四连忙追上去:“老板,我不尿了,一天都不尿了还不行嘛,可千万别开了我呀,俺知道错了。”
回到店里,许冠发来到僻静处透过窗缝望着外面,郭小四吓得一身冷汗缩在旁边,幸亏许冠发出现及时,否则他和郭小四连同联络点都将被捣毁,许冠发判断一定是宋紫嫣在传递情报过程中被特务发现,而对方十分狡猾,希望钓到更大的鱼。
“现在怎么办?”郭小四问。
“敌人应该尚未发现纸板的秘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赶快出去招呼客人,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好。。。老板,是我不对。。。”郭小四忏悔道。
许冠发摸了摸郭小四的脑袋,说:“快去吧。”望着郭小四的背影,回想起十几年前在苏州经营中药铺的小伙计小六子。
许冠发清楚宋紫嫣一定有什么重要情报传递,却被特务发现并监控,必须尽快与宋紫嫣见面告知一切并提醒她已被跟踪。
第二天傍晚,许冠发戴上礼帽离开店铺,发现那名特务已不在,搞笑的是,特务是被一名拾荒者引开的,昨天一个捡破烂的老人从杂草中拾起硬纸片塞进口袋里,引起特务的注意,特务一直跟着老头回到海河边的窝棚,经过一番盘问和搜查后,特务确认老头就是个捡破烂的,特务不解气抢回硬纸片踹了老头一脚回去向舒克坚汇报。
许冠发走进一间公用电话亭拨通电话,接电话的是顺子,许冠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客户的名义找宋老板,宋紫嫣听到声音的瞬间清楚出了事。
夜晚的天津城虽不及大上海般霓虹璀璨,但滨江道的繁华夜景却丝毫不逊色,可谓越夜越美丽,这里原本是法租界所在地,抗日战争胜利后成为天津城最聚人气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