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乾隆年间,蒋士铨(江西铅山人。清代着名戏曲家、文学家)太史在中书省任职时,居住在京师的贾家胡同。
乾隆十九年的十一月十五日,蒋太史的儿子生病了,他的妻子张夫人夜间要经常起床去照看,担心会打扰到蒋太史的睡眠,就在房间里另外放了一张床,和蒋太史中分床睡觉。
到了晚上,蒋太史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很快就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忽然来了一个差役,手拿着名帖来邀请他。
蒋太史不知道什么人请他,也不知道要请他过去干什么,但就身不由己地跟着差役走了。
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座神庙,二人走进庙门,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往前走。
蒋太史看见门里面有泥塑的马,栩栩如生,很是生动。就很好奇,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抚摸。
谁知,那泥马竟然动了起来,还扬起了鬃毛。
蒋太史吓了一跳。
那差役却不慌不忙地扶着他上马。
那泥马立刻腾空而起。
蒋太史骑在马背上,壮起胆子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的田地一望无际,就像棋盘那样纵横交错。
过了一会儿,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蒙蒙雨来。
雨虽不大,蒋太史也担心会打湿衣服。
他抬头看去,只见头顶有一柄红色的油纸伞。再一看,原来是那个差役拿着伞在为自己挡雨。
再过了没多久,马降落在一个大殿的阶梯下。
蒋太史一看,那大殿十分巍峨宏伟,就像是一座王府。
大殿的外面有两口井,左边那口的匾额上写着“天堂”;右边那口的匾额上写着“地狱”。
蒋太史先看向“天堂”那口井,只见闪闪发光,十分明亮;再看“地狱”那口井,则是黑黢黢的,深不可测。
这时候,领着自己前来的那个差役也不见了。
大殿旁的小屋里,有个老妇人在锅里煮东西。
蒋太史好奇地走过去问道:“老人家,你在煮什么呢?”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煮恶人。”
蒋太史揭开锅一看,果然里面都是人头。
他发现,“地狱”那口井的边上有人,衣服褴褛,自己在往井里跳。
看着蒋太史不解的眼神,老妇人解释说:“这是王爷将囚犯送往地狱。”
蒋太史惊讶地问道:“难道这里不是人间吗?”
老妇人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看这里的情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蒋太史顿时惊惶不安了,心想:我怎么突然就来了阴间啦?
他忙问那老妇人:“我想见一见王爷,可以吗?”
老妇人说道:“王爷请先生来,自然会接见您,您又何必着急!不过,您想要先偷偷看看里面的情况也可以。”
说完,她就拿出一个高高桌子,让蒋太史站上去,从宫殿的缝隙中,偷偷看里面的王爷。
只见那王爷,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瘦,留着一些胡须,头上戴着冕旒,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手里拿着笏板面朝北方在作揖。
老妇人解释说:“这是王爷在给玉帝上奏表。”
那王爷焚香叩拜完毕后,就听见大殿的正门打开的声音。
蒋太史赶紧跳下桌子,站在一旁等候。
果然,是那王爷派人来召唤蒋太史入内。
蒋太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去参见。
却见王爷的服饰已经全部改变:穿戴着本朝的衣帽,头上缠着白布,有两条布带从两耳边垂下,像是《三礼图》上画的古人的官服。
两人见过礼坐定后,王爷说道:“冥司事务繁重,不可一日无主。现在我的任期已满,将要离去,希望先生来接替我这个职位。”
听他的口音,好像是常州武进人。
蒋太史推辞说道:“我母亲年事已高,且我的孩子还小,人世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请原谅我不能前来!”
王爷顿时就不高兴了,满脸愠色说道:“听说先生有才子之名,却不知道竟然如此的不通情达理!令堂太夫人,自然有太夫人的命数,跟你有什么关系?!令郎也自然有他自己的命数,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人世间的事要了断就该了断,要是不能了断就不了断!现在我已经将你的姓名奏明玉帝,没办法挽回了!”
说完,就搬动椅子,背对着蒋太史坐着,像是很生气,不屑于再和蒋太史交谈。
蒋太史也是怒发冲冠,上前抓起桌子上的木戒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您虽贵为王爷,但是不近人情,怎么可以如此蛮横!”
蒋太史大声呵斥,一激动就醒了过来。他猛然觉得眼前一亮,有微弱的灯光照着,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只是四肢冰冷,汗水浸透了被子。
蒋太史喘息了很久,才能坐起身来。
他连忙叫来了自己的夫人,把刚才梦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夫人一听丈夫要被请到阴间去做官,顿时就大哭起来。
蒋太史连忙阻止她说:“你别这样大哭大闹的,免得惊扰了太夫人。”
夫人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搬了一张案几,让他靠着坐,自己也在一旁伺候。寸步不离。
到了四更天的时候,蒋太史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他又在睡梦里来到了冥界。
这回来的地方,也是一个大殿,但不是上次的王府。
大殿上有五个桌案,上面堆积的案卷像小山一样。其中四个案桌的后面有人在忙个不停,只有第五个座位是空着的。
这时来了一个小吏,把蒋太史带到了第五个案桌前,指着座位对他说道:“这是先生的座位。”
蒋太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地坐下来四处张望。
忽然,他发现第三个案桌那里,正在奋笔疾书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当年的主考老师冯静山先生。
蒋太史急忙上前作揖行礼。
冯静山披着羊皮袍,摘下眼镜,看见是蒋太史,马上高兴地说道:“是你来了啊?太好了!这里的案卷太多太多了,实在是处理不过来了,非你帮我不可!”
蒋太史说道:“老师怎么也说这样的话呢?学生母亲年老,孩子还小,其他人不知道,老师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到阴间来?”
冯静山闻听此言,伤心地说道:“听了你的话,触到了我生前的心事!我虽然父母早就不在了,但妻子年少,儿子年幼,也是不可以来这里的人。也不知道现在阳间的妻儿是什么情况了。”
说完,他就伤心地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哭了一会儿,冯静山取出手巾擦拭眼泪,强忍悲痛说道:“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你也不必多说了!对了,保奏你的人,是常州的老刘,纯属可笑之举!
你赶紧回去,先料理好自己的后事。今天已经是十五了,二十日就是你来这里上任的日期。”
蒋太史和冯静山拱手作别,一个踉跄后就醒了过来。
此时窗外公鸡已经开始打鸣。
他的老母亲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走到他的房里,抱着他不停地哭泣。
蒋太史一向与藩司(也称藩台,布政使的别称。相当于现在的省长。)王兴吾交情很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去找他诀别,顺便托付他一些身后的事情。
王兴吾一见到他,大吃一惊地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满脸的黑气就像是涂了锅底灰,难道是昨晚生了大病吗?为什么还鬼气逼人!”
蒋太史就将自己梦里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兴吾一听,马上安慰他道:“你不要害怕!看眼下的情形,只有用礼法与之相斗了!你按我说的做,回家之后就诵读《大悲咒》祈祷,或许可以免除这次的劫数。”
蒋太夫人平时对神灵非常虔诚,经常在家里祭祀,对王兴吾的说法,深信不疑。
于是,蒋太史在家里建造祭坛,带着全家一起吃斋祈祷,并诵念《大悲咒》。
很快就到了二十日,那天正好是冬至。俗话说,大冬小年。蒋家众多亲友都来庆贺,团团守护着蒋太史。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蒋太史看见天空中飞下一座轿子,还有几杆旗帜,几名轿夫。
蒋太史知道那是来迎接自己的。赶紧带着大家一起诵念《大悲咒》,想逼迫对方退却。
只见那些轿子人等,越走越近,却也越走越变薄,最后就像是烟雾那样,消散不见了。
三年后,蒋太史考中了进士,进入了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