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姑且说一件奇闻怪谈,各位看官姑妄听之。
此事发生在何时何地,因年代久远而无从考证。
传说在从前,有一个钟姓人士,不知年岁几何,只晓得是常熟人士。
此人平时和邻里街坊,相处都很融洽,口碑也很好。人们都评价他“孝顺亲长、廉能正直”,于是被举荐为孝廉。
他姓锺,又是孝廉,世人都称其为锺孝廉,久而久之,他的本名也被大家遗忘了。
不过此孝廉乃举荐的功名,并不是官府的任命职务,因而没有俸禄可领。所以,孝廉还需要谋取营生,以养家糊口。
以前的锺孝廉据说是一个生意人,不知为何改了行,以教书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富足有余。他的为人正直,行止端庄,不苟言笑。他教的学生都要品行端正、家境殷实的才行。
有一个叫邵又房的学生,从小就拜锺孝廉为师,深得他的喜爱。
师生二人同桌吃饭、同房睡觉,形影不离。
这天晚上,锺孝廉睡到半夜,忽然惊醒了,坐起来放声大哭:“我死啦!”
邵又房被他吵醒了,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他:“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死了呢?”
锺孝廉惊魂未定,擦擦眼泪,心有余悸地叙述了刚刚把自己吓哭的那个梦!
刚才在梦里,锺孝廉在迷迷糊糊中,忽然发现有两个差人从地底下冒出来,跑到了他的床前,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用铁链往他脖子上一套,拖着就走。
只见那漫漫长路,满地黄沙滚滚、一片白草萋萋,四处荒芜,了无人烟。
锺孝廉被那两个差人,用铁链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了有好几里路,看到了一座城池。
进了城门不久,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官府衙门。
两个差人二话不说,拖着他就来到了大堂之上。
只见一个神仙,头戴乌纱帽,面朝南而坐。面前一个大大的案几,和戏文里审案的官爷没有两样。
锺孝廉心里害怕极了。
他想,难道我被抓到阴曹地府了吗?那上面的是传说中的阎王殿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两个差人一边抓住一个胳膊,按住锺孝廉,让他跪下。
那神仙在面前的案几上,把惊堂木拿起,重重地往下一拍,威严地大声喝道:“你可知罪?”
锺孝廉吓得差点儿遗尿,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小人不知何罪之有?!”
那神仙怒叱一声:“大声说话!某家听不见!”
锺孝廉壮起胆子,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
那神仙再次举起惊堂木拍下去:“你若无罪,如何拘你?”
锺孝廉惊魂未定地说:“小人实在不知!”
那神仙道:“某家还会冤枉你不成?你再好好想想,如实招来!”
锺孝廉低下头去,左思右想,良久之后,终于想起来一桩事情。
他面带愧色,不敢抬头,俯下身子大声说道:“小人知罪了!”
那神仙说:“快快招来!”
锺孝廉说:“小人不孝啊!小人的父母去世,因家境贫困,无力收敛埋葬,棺椁在家停放了二十年!小人罪该万死啊!”
那神仙冷冷地说道:“这个罪行不大!不用万死!你再仔细想想!”
锺孝廉挖空心思,又想了半天,说道:“小人又想起一事!”
“说!”
“小人年轻的时候,曾贪恋美色,奸淫了一个婢女;后来又玩了两个妓女!”
那神仙生气道:“你是不是想蒙混过关?这个罪行也不大!再想!”
锺孝廉唯唯诺诺地说:“那小人就只有口齿之过了!小人自恃文采出众,常常呈口舌之快,讽刺他人的文章不行!”
“这个罪就更小了!”
“小人思了又思,想了又想,实在是没有其他罪行了!”
那神仙大怒,又拍惊堂木:“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左右,取水来,让他照照,醒醒头脑!”
左右衙役闻声而动,取了一个盆来,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水。
衙役径直走向锺孝廉,把水盆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站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差人,一起动手,把他的脸按在了水盆里。
锺孝廉一个激灵,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前世。忽然间就记起了,那时他的名字叫杨敞,是一个商人。
有一年他和好朋友一起去湖南做生意。不曾想,他的生意大亏,而好友的生意大赚。不由心生嫉恨,又贪图好友的财物,就在和好友一起乘船时,乘其不备,将其推入江中,溺水而亡。
念此,锺孝廉惊恐万分,身体战栗,匍匐于地,满头大汗地叫道:“小人知罪了!”
那神仙厉声喝道:“那还不变么!”
手举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案几上!
只听见,天雷滚滚,一下子就天崩地裂!眼前的城池、官府衙门、神仙鬼差、仪仗器械等,全部消失不见了!
天地间一片汪洋大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而锺孝廉孤身一人,居然站在漂浮在水面的一片菜叶之上。心中大骇,惴惴不安地想着:我的身子这么重、而菜叶子又小又轻,如何承载得起?不一会儿就要沉下去了吧?好友被我推下江水而淹死,这是报应到了吗?
他转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腐烂不见,变成了一只蛆虫,眼耳鼻舌,都和菜籽一样大小了。
难怪在菜叶子上,却不沉下去。忽然一个浪头打来,潮水将要吞没他之时,他吓得大哭,一下就惊醒了。
他惶恐不已地和邵又房说:“如果我的梦是真的,那不是说我的命不久矣?”
邵又房安慰他说:“先生不必担心,也无需害怕!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锺孝廉却再也无法入睡!越想越觉得好友索命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因果报应到了,无法逃脱。想必大限将至,天一亮就叫人给他准备好棺椁衣物等一应入殓之物,然后坐在家里等死。
如此惶惶不可终日,过了三天,锺孝廉口喷鲜血,气绝身亡!
世人闻知,皆嗟叹不已:此人名为孝廉,实则是不孝且不廉!
父母去世,无力敛葬,虽不孝,为财力所困,情有可原!
而奸淫婢女、狎玩娼妓,及至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实乃十恶不赦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