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总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猛地转身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琳琅警觉地护在方锦琇的身后。
方锦琇继续往前走,越过面前的屋子,后面有一个半虚掩的小门。
她小心地推门进去,里头是黑沉沉的一片。
她沿着面前的小径往前走,便瞧见一片小的荷花池,如今只剩下残荷斜影。
她绕过荷花池,面前有一座木桥,方锦琇上回过来的时候,并未注意这里有什么不同。
可是如今仔细地看着,又觉得这荷花池有些不同。
她站在木桥上,月光正好映照在不远处的小屋,竟然映照出一个白衣女子。
她愣了半晌,连忙越过木桥,往前走。
待到了小屋前,她推门而入,当真瞧见了那个白衣女子。
她走了过去,“您是?”
白衣女子正坐在那,不过并未转身,而是用一把篦子在梳头。
她缓缓地上前,正要靠近,白衣女子开口,“你这丫头,竟然真的来了。”
“晚辈见过前辈。”方锦琇福身道。
“前辈?”白衣女子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前辈,不过是一律幽魂罢了。”
“这……”方锦琇不解地看着她。
只不过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头。
方锦琇随即道,“晚辈是来找寻家父留下的东西,万不得已才惊扰了前辈。”
“我是哪门子的前辈?”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你这丫头,都说了,不想唤我前辈了。”
“那我该唤您什么?”方锦琇不解地问道。
“方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笨丫头。”白衣女子说着,便将那篦子用了地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方锦琇透过光影,看着那篦子,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是了,她好像在方老夫人那见过。
“您是?”方锦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白衣女子缓缓地转身,除了那一双眼睛之外,脸上布满了烧伤之后的疤痕,看着着实可怖。
可那双眼睛方锦琇却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她的那双杏眼与方愫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连忙道,“您是大姑姑?”
“倒是聪明了一回。”面前的正是已经死去的方吟。
方锦琇吃惊不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方吟笑道,“你竟然不怕我?”
“为何要怕?”方锦琇温声道。
方吟苦笑道,“我容貌尽毁,若非是为了信守承诺,替你父亲守着秘密,我早已不愿意再留恋这人世间了。”
“父亲?”方锦琇怔愣半晌。
方吟点头道,“是了,你是方家的女儿。”
“我到底是谁?”方锦琇不解道。
“那人动手了?”方吟问道。
“是。”方锦琇点头,“我见过他,他病重,怕是命不久矣了。”
“哎。”方吟重重地叹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如此地执迷不悟。”
“大姑姑,父亲到底有什么让您守着的?”方锦琇问道。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找我的。”方吟说道,“也便由着你父亲的安排度过余生。”
方锦琇敛眸,“武陵王若是知晓您还活着,会不会来找您?”
“找到我又有何用?”方吟苦笑道,“我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更何况,当年,若非是他相逼,我又何必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那父亲之死,可是因为武陵王想要从他那知晓您的下落?”她问道。
“是因为云鬓香。”方吟直言道,“这也怪我,你父亲前往祁年镇的时候,查出了那头的不对劲,故而便偷偷地回来一次,告诉我有人利用云鬓香害人,我便将我用的云鬓香给了他,奈何,被武陵王察觉出端倪,这才逼迫你父亲,想要从他口中得知我的下落。”
她又道,“你父亲也是为了保护我,还有皇上,才会如此。”
“所以父亲是被武陵王下毒的?”方锦琇连忙问道。
“是。”方吟点头。
“父亲得知自己中毒之后,便开始安排后面的事儿?”方锦琇看着她,“如此,才有了交代给母亲的那封书信?”
“奈何你母亲太看重对你父亲的承诺,不然,你也不必嫁去永安侯府。”方吟说道。
“看来,大姑姑也觉得我不该入永安侯府。”方锦琇直言道。
“不过,你如今不也知晓了,入永安侯府也是你父亲执意如此的,否则,你怎么可能知晓永安侯府的秘密呢?”方吟盯着她。
“大姑姑好像知道很多事儿?”方锦琇一听,看向她道。
“我知道的,也只是我能知道的。”方吟起身,行至屋内,随即,又出来。
她将一个匣子交给她,“这是你父亲让我保管的。”
“大姑姑,您信守了父亲的承诺,将此物交给我,那么以后您该怎么办?”她问道。
“我?”方吟看着她,“原本我打算将东西给你之后,我便了此残生,不过,如今我改变主意了,他做了那么的事儿,是该有报应的。”
她看向方锦琇道,“放心吧,我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您活着的事儿,还有谁知道?”方锦琇又问道。
“除了你父亲,便是皇上了。”方吟看着她,“好好与太子在一起,也算是方家女儿苦尽甘来了。”
方锦琇朝着她恭敬地行礼,而后便离开了。
她与琳琅出了这废弃的院子,便撞上了一个人。
她仰头看向他,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方锦琇抿了抿唇,“咱们回去再说。”
“嗯。”谢璟琰适才还一肚子火,如今见着她,却烟消云散了。
只是委屈地与她一同回了院子。
等入内之后,阿芜抹了把汗,“都没有人过来。”
“三妹妹再去外头看看。”方锦琇凑近道。
“好。”她点头。
谢璟琰看着她,“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方锦琇将面前的匣子放在他的面前。
“是要在这打开,还是要回去打开?”他问道。
“我……”方锦琇沉吟了片刻,“我想回去。”
“好。”谢璟琰点头。
方锦琇便让阿芜回来了,几人便从密道离开,而后回了东宫。
“下回可不能如此了。”谢璟琰看着她。
“反正我过几日也要离开了。”方锦琇慢悠悠道,“殿下不可能跟着去。”
谢璟琰听她这么说,低沉着脸,“这是在与我置气?”
“不敢。”方锦琇回道。
谢璟琰凑上前去,“你若去,我自然要陪着你。”
“难道太子不管大央了?”方锦琇冷声道。
谢璟琰看向她,“自然要管。”
“殿下难道是想做旁的打算?”她又问道。
谢璟琰看着她,“嗯。”
方锦琇勾唇一笑,倒也不理会他。
显然,他身为太子,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谢璟琰低声道,“我先去外头。”
他说罢便起身走了。
方锦琇等他离开之后,才盯着面前的匣子。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又却让她觉得这一切又太显得理所应当了。
前世发生在她身边的大事儿,如今又再次地重叠了。
可是,她从前世的局外人变成了如今的局中人。
她盯着那匣子,将钥匙拿了出来,打开了匣子。
出面放着的是一封书信,还有一个更小的锦盒。
方锦琇盯着那锦盒,又将书信打开,发现是空白的。
她看向琳琅,“去拿一些白矾来。”
“是。”琳琅垂眸应道。
方锦琇拿过一碗水,将白矾放入,随即,便将白纸小心地用白矾水将白纸蘸湿,随即便出现了字。
直等到整张纸都显现出字之后,她看过之后,重重地叹口气。
“太子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琳琅不解。
方锦琇勾唇一笑,“收拾收拾,明儿个去一趟云潭寺。”
“是。”琳琅垂眸应道。
方锦琇将匣子收好,便起身行至殿外,谢璟琰并非离开,而是站在台阶上,眺望着远处。
偌大的东宫,寂静的夜色,除了巡逻禁卫军的脚步声,便听不到旁的。
他不知在想什么,一身玄色的锦袍,在此刻像是一层黑雾笼罩着,让人难以捉摸。
谢璟琰扭头看向上前的她,“你有何打算?”
方锦琇一顿,见他如此说,抿了抿唇,“我去北离国。”
“好。”谢璟琰显然料到她会去。
很多事情,她若不亲自去看个清楚明白,是不会死心的。
二人相视而笑,便一同进了寝殿。
谢璟琰盯着她道,“看来,你今夜收获不小。“
“也说不上。”方锦琇慢悠悠道,“毕竟,有些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
“既然要去,就该有个章程。”他说道,“毕竟,这并非是出门探亲。”
“殿下若是离开了,皇上该如何?”她问道,“这一来一回的,万一到时候真的……”
“我会让二皇弟回来。”他凑近道。
“什么?”方锦琇一怔,“殿下找到二皇子了?”
“嗯。”谢璟琰温声道,“反正,此番前去,若是真的出了事儿,这大央便交给他了。”
“其实殿下不必去的。”方锦琇看着他。
谢璟琰盯着她,“不去不成。”
方锦琇敛眸,她很清楚,自己劝不了他。
故而,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明儿个要去云潭寺。”方锦琇说道。
“好。”谢璟琰点头。
次日。
谢璟琰以称病为由,并未早朝去。
二人从密道离开了东宫,直奔云潭寺。
坐在马车内的方锦琇一言不发,谢璟琰也便不语她说笑。
二人此时此刻,倒是极有默契。
直等到了云潭寺,方锦琇下了马车,不过她如今是乔装打扮,故而不能先去见钟氏。
直等到她在云潭寺内转了一会,才到了钟氏住的地方。
姜嬷嬷看见她的时候,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
方锦琇便道,“姜嬷嬷,是我。”
姜嬷嬷一怔,当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道,“请。”
钟氏刚刚从小佛堂出来,当瞧见方锦琇的时候,便温声道,“进来吧。”
“是。”方锦琇敛眸道。
等她入内之后,直接扑入了钟氏的怀里。
“母亲。”她仰头看着钟氏。
钟氏笑道,“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幅打扮了?”
“母亲,父亲有东西让我交给您。”方锦琇说着,便将昨儿个那匣子内的小锦盒递给了她。
钟氏拿过,盯着那小锦盒看了半晌,素日平静的神色,在此时此刻有了光彩。
她小心地拿过,轻轻地摩挲着。
“母亲,这锦盒……”方锦琇看着她。
“等等。”钟氏转身进了屋内,没一会便出来。
她将一个很小的如意锁拿了过来,这如意锁竟然便是钥匙。
钟氏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块玉佩,还有一封书信。
钟氏打开,当看过之后,又看向方锦琇,“萱儿啊,将这块玉佩带着。”
“母亲,女儿要出远门。”方锦琇说道。
“我都知道。”钟氏摸了摸她的脸颊,“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钟氏说着将她抱紧,“萱儿,我不会做傻事儿的,会在这等你回来。”
“嗯。”方锦琇点头。
她如今才算是放心了,却也不肯离开。
钟氏笑了笑,又道,“去吧,早些回去,早做准备。”
“母亲……”方锦琇红着眼眶。
钟氏直言道,“去吧。”
“嗯。”方锦琇点头。
钟氏勾唇笑了笑,便目送着她离开。
方锦琇这才转身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等出了这院子,她便收拾了心情,待出了云潭寺,下了山之后,坐上马车,谢璟琰已经在等着她。
方锦琇紧握着那块玉佩,一时间竟然有些难过起来。
这可是最要紧的东西啊。
方锦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道,“我还有事儿,要去一趟司徒家。”
“司徒家?”谢璟琰一怔,“你要做什么?”
“我去跟如今的司徒少夫人说说话。”方锦琇温声道。
“咱们先回东宫去,而后,你再派人召见她。”谢璟琰盯着她道。
“罢了。”方锦琇低声道,“先回去再说。”
“嗯。”谢璟琰点头,而后便说道,“我知晓你定然不高兴,不过是父皇那着急见你。”
“好。”方锦琇点头。
谢璟琰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二人回了东宫之后,谢璟琰便与方锦琇换了衣裳,前往苏皇后寝宫。
皇帝已经在等着她了。
“让你前往北离国的事儿,你可知晓了?”皇帝看着她道。
“是。”方锦琇垂眸应道。
“既然如此,那朕便派人护送你前去。”皇帝说道。
“臣媳遵旨。”方锦琇恭敬地行礼。
皇帝见她并未有任何地不悦,又看向苏皇后,二人像是极有默契地点头。
方锦琇瞧着他们又看向谢璟琰,“咱们先回去吧。”
“嗯。”谢璟琰应道,便带着方锦琇告退了。
待二人退下之后。
皇帝看向苏皇后,“这孩子到底是个聪慧的。”
“是啊。”苏皇后感叹道,“即便日后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我也能放心了。”
皇帝感叹道,“此番让她前去,一则也是为了让她远离这场纷争,二则,便是朕有重要的东西让她带走。”
“皇上可是猜到,那孩子必定不会让她独自前往?”苏皇后问道。
“嗯。”皇帝叹气道,“怕是又要委屈了他。”
“皇上的良苦用心,他会理解的。”苏皇后温声道。
皇帝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方锦琇与谢璟琰一同回了东宫。
她低声道,“是不是还有旁的事儿需要我的?”
“什么?”他问道。
“难道没有?”方锦琇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若是真的武陵王的算计得逞,那么,他病重了,也会留下后手,当真是防不胜防的。
这几十年来,他一直盘踞在南洛城,那个地方,可是连接南北要塞的重中之重,若是他在中间断了,符安也会被拦在南洛城外,直等到符安赶回京城,到时候大局已定,早已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方锦琇如此想着,便知晓了他的良苦用心。
她若这个时候离开北离国,到时候去救了七皇子,那么,她对于北离国来说,就能提出必要的要求。
比如,帮助她做一些事情。
而谢璟琰会暗中跟着她,那么留在京城内的便是二皇子。
如此一来,即便事发了,可是太子还在,太子妃也在,加上北离国相助,到时候还能翻盘。
她终究惊叹,这无疑是皇帝与太子早就谋算好的。
而我反倒成了关键。
也许,他们都在找一个人能够让北离国信服的,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反倒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算是幸运的。
方锦琇看出了谢璟琰的算计,随即道,“放心吧,我会遵旨前往。”
“嗯。”谢璟琰笑了笑道。
方锦琇如今没有别的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毕竟,那么,她为何非要往死路走呢?
她手里头还有至关重要的东西呢。
这些可以保住的。
只是没有想到,二皇子存在的意义竟然是如此的。
这让方锦琇忍不住地感慨起来。
她看向谢璟琰,“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谢璟琰当然清楚她所指的是什么?
可是,他却无力反驳。
是啊,走到时至今日,他们真的已经太艰难了。
很快,皇帝便下旨,让太子妃亲自前往北离国。
此消息一出,朝臣门都松了口气。
而太子妃离京是定在了三日之后。
正好给方锦琇准备的机会。
方锦琇便从东宫偷偷出去,去了一趟司徒家。
金梧桐看见她的时候,惊讶不已。
因为,她换了容貌,变成了秦锦萱。
金梧桐激动地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怎会在这?”金梧桐上前拽着她,还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瞧见。
方锦琇笑了笑,“我想你了。”
“可你也不能冒险啊。”金梧桐皱眉道。
“放心吧。”方锦琇又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而后放在了她的面前。
金梧桐惊讶不已,“你……太子妃……”
“所以,我不会有事的。”方锦琇压低声音,“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
“你要去北离国?”金梧桐皱眉。
“嗯。”方锦琇又道,“我的身份知晓的人不多,我特意来找你,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提防着跟前的人。”
“谁?”金梧桐一头雾水。
方锦琇便将金家的事儿,以及苏家的事儿告诉了她。
方锦琇听过之后,惊讶不已。
她盯着金梧桐道,“怎会如此?”
“所以,到时候,你这里一定要稳住。”方锦琇说道,“我若还没有回来,你便想好,该如何应对。”
“好。”金梧桐又道,“此事儿可是要告诉我嫂嫂?”
“现在不成。”方锦琇直言道,“越少人知晓越好,我特意来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到时候过于冲动了。”
“那你还告诉我。”金梧桐嘴角一撇,“我就说为何见着你那般熟悉,原来你就身边。”
方锦琇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便道,“放心吧,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嗯。”金梧桐重重地点头,“我定然不会告诉别人。”
“好。”方锦琇点头。
金梧桐又道,“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嗯。”方锦琇笑了笑,“好了,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会被旁人起疑心的。”
“我不想让你走。”金梧桐突然拽着她。
方锦琇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瞧瞧你的肚子。”
金梧桐红着脸,“你又打趣我。”
方锦琇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保重。”
她走后,金梧桐便红着眼眶,在一旁哭了起来。
方锦琇并未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东宫。
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三日后。
方锦琇便离开了京城,前往北离国。
太子亲自相送,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离开。
方锦琇离开之后,谢璟琰便止不住地咳嗽,而后晕了过去。
太子悲伤过度,一下子病倒了。
方锦琇坐在马车内,看着身旁坐着的谢璟琰,正悠哉哉地吃着糕点,她无奈道,“还真是……”
谢璟琰乐呵呵道,“怎么样?”
“太像了。”方锦琇又道,“不过他瞧着又有点像……”
“打住。”谢璟琰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方锦琇笑了笑,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何为宫门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