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么晚了,该回家了。”司机不明所以,本以为要多等狄野一会,谁曾想没等多久,人就下来了。
“不,你……”狄野站住脚,又往医院方向看了一眼,他揉了把脑袋上的乱毛,一转身,双手插兜:“你等会,接……”
说着,气呼呼地,甩手走出一段,过了几秒,又自暴自弃地回来:“等会,接他们俩回家……我烦,一个人走走。”
“少爷,这么晚了不回家,夫人该担心了。”司机不依不饶,他的首要任务是接送狄野,这么晚还不带狄野回家,岂不是失职。
“你别问了,我现在很烦,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去说。”狄野摆摆手,踢着路边的石子儿向着反方向走去。
司机知道狄野是个性子倔的,听不得劝,周欢狄闻那边解决了,他也不多问讨嫌,应下便随着他去了。
狄野彻夜未归。
年懿后半夜才带着俞执从医院出来,司机长叹一声,总算把人等到,开了车门打算请人上去,却被抬手拦下。
“狄野呢?”年懿往车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那只小兔崽子的身影,心下不免一凉。
“少爷他……应该回去了。”司机站着没动,但眼神却飘飘然地往远处望了一眼,他也不知道狄野回家没有,不过那都不该他管。
“嗯……”年懿用手指头都能想到,狄野现在应该是不想看见他了,能让司机在这里等着送他回家,已经算是大度了。
俞执捂着打上石膏的手臂,一言不发地跟在年懿身后。
“你自己打车回去,我跟你仁至义尽,我心软这一次,伤害了他,不可能有第二次。”年懿面上冷冰冰的,赶在俞执开口前把人关在了车门外。
“你以前从来记不住长串的数字,可是你拨通了他的号码。”俞执伸手压在车窗上,眼球布满了血丝,他呆滞地盯着年懿:“我以为,你对我心软了。”
“滚吧。”年懿摇上了车窗,闭上眼睛,再多的愤怒情绪此时也被懊悔尽数吞噬。
都是他的错,狄野给了他什么,他又给了狄野什么。
这些乱得再也解不开的结……缠着他绕着他,几乎勒得他要窒息,一呼一吸之间,都痛得难以自已。
车辆开动了,俞执的脸终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璀璨惹眼的灯光淹没了俞执的痴狂,其实他似乎也没有年懿想的那么独特,还不是……融了进去,几乎分不出来。
年懿脑海里突然出现极致清晰的一张脸,笑起来桀骜又张狂,一双大眼睛总是深情款款地,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他笑起来,一切都像是衬托他的背景,那个少年张扬恣意,偶尔又傻乎乎地,心思却细腻得如同发丝,一笔一划地记录下年懿的喜怒哀乐,身体注意事宜,喜好厌恶。
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很笨拙,总是把最好的一切留给他,犯错了也不辩驳,只会傻乎乎地道歉。
但他的爱丝丝缕缕,轻飘飘的,并没有让年懿觉得有负担。
反而因为太柔和了,像一阵春风拂面,所以在年懿身上受了太多委屈,付出都被一笔带过。
委屈的小狗儿急于表达自己热烈的爱,只是他以为最好的肉骨头,在心爱的人眼里,轻得没有重量,轻得微不足道。
年懿木然地扶着车窗,心头晕车的恶心如同海上浪潮,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强烈。
现在,他应该要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只是狄野的影子始终不肯离开,在脑海里根深蒂固。
年懿仿佛看见了他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因为碍于面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委屈。
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碰到了一只小小的储物盒。
储物盒被他的动静一动,便从角落里摔落到座椅上。
年懿将储物盒拾起,借着灯光看清楚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那是一小包青梅干。
“怎么了吗,年队长?”司机听见了后座的动静,借着反光镜往后看了一眼。
“这是……”年懿声音哑得变调,他举起那只储物盒,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啊,那是少爷放的,他说你晕车,要时常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司机笑呵呵道,“年队长晕车了吧,少爷说你喜欢上一次那个店的青梅干,买了好些,都拿密封袋分装了放车上。”
这些话善意满满,没有一个字眼是尖锐的。
只是……就这几句满载爱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年懿心里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已经猛地从眼眶滴落,打落在手背上。
紧接着,便是灭顶的愧疚。
他几乎都要痛苦地呜咽出声,只是心里苦涩,却碍着司机在场,不得不死死压在心底。
司机将车停在了年懿家门口。
年懿疲惫地下车,整个人失魂落魄得如同一具无力瘫软的木偶,差点没站住脚。
“年队长,你没事吧。”司机看他这样子,只以为是晕车难受,不由得担心下车想要扶他一把。
“没,没事。”年懿猛地摇头,怀里抱着那只储物盒,另一只手上拿着杯包装都已经损坏的柠檬茶,他往一旁避了避:“谢谢你了,回去吧。”
“你这……站都站不稳,晕车那么严重啊,是我开车不稳当?”司机见他执意不要帮扶,只好跟着他走了几步,见他进了家门这才放下心。
年懿没有回答,他嗓子已经不允许再多说一个字了,喉结上下滚动着,只是无力地摆摆手,推开了家门。
年懿平安到家。
而狄野还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他目光向前,整个人走得飘飘忽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儿。
他难过了,找不到安慰,又不会喝酒,也不想抽烟。
伤身的傻事他做不出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倒像是个逃避的懦夫。
于是他只能咬牙硬扛着心里的难过。
他多想,年懿只是临时有事,手机没电失联了几个小时,而不是跟俞执在一起,打着算账的幌子,其实在藕断丝连地回忆那些早该摒弃的点滴。
他很快就要开学,临大的通知书已经到手上了。
其实他没多高兴,因为知道那张通知书属于自己,或许胜券在握的东西,早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