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一起去死吧。”俞执的声音带着近乎痴狂的颤抖，他渐渐地往后退着，一步……两步，终于，在最后一步，年懿挣脱了他的禁锢。
狂风将他的长发撩起，像是一张画纸被撕扯着，撩拨着，两个人距离仍旧很近，年懿望着眼前一步之遥的高空，声音沙哑：“我不想跟你一起死，还有一个人等着我，他给我买了柠檬茶，带冰的。”
“……可是你没有选择了。”俞执癫狂地仰头笑着，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年懿在颤抖。
并不是风吹的，而是恐惧。
年懿抬起眼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对死亡的恐惧。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虽然狂，但还是没狂到真要跟这个王八蛋去死的地步……他年懿就算是死，心脏病突发暴毙，也不可能死得这么窝囊。
俞执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他陪着一块死？！
年懿死命地掰住栏杆，将手从他身上抽回再一把摁住他的手：“你发神经了是不是！过的不顺心就去跳楼？小孩子脾气！”
他确实不想跟俞执一块死，但也不想俞执他妈在他眼前跳下去！
往日恩恩怨怨在现在这个地步，一码归一码，他不可能眼睁睁地让俞执去死，他要俞执痛苦有很多种方法，但唯独这一种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你就是还关心我……可是，我不想改变主意了。”俞执低头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会，随意地往后一仰，整个人便如同一只破旧的娃娃一般，飞速地跌落高塔。
好像痛苦总在那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我操你大爷！”年懿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大到多离谱，几乎都喊破了音，他脑子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锅，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片空白，他只记着……绝对绝对不能松手。
以至于事后好几天，他都不曾开口说话，因为声带受损严重，差点失音。
一松手，俞执会死。
他的瞳孔极速缩小，几乎像一根针尖，手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整个人像是要被活活撕成两半，他喘息着，嗓子像是有几万根针在扎，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年懿用膝盖顶着墙面，另一只手也缓缓松开去拽他的衣服，试图把人拉上来。
声音是破碎的，感情是没有一分一毫的，他完全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怎么也都想再拉他最后一把。
“……”没有人回应。
“你说，游戏要笑着玩，人也要活得精彩，不精彩那也要好好过！”年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难听得如同锈掉的铁片在地面上刮过，甚至吐字都不清，但他依旧很尽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如果……如果俞执执意要他一起死，他是无论如何也救不起来的，甚至还会被一起拖下去。
耳畔的风刮得他心烦意乱，他只得死死盯着俞执的嘴唇，希望他能有一点回应。
“我不记得了。”他说。
俞执的嘴唇动了动，他依旧笑着，怕年懿没有看清，重复了很多次。
“……”年懿死死握着他的手，也没有余力再去跟他辩驳了，操他妈的，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谁他妈还要理他！
他的手掌跟手臂被站台上锋利的边缘割破，腰腹也死死地抵在沙石面上摩擦着，钻心的疼痛，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鲜血缓缓从指缝间流下，滴落在俞执狰狞的面庞上。
高塔的风张狂地刮着，没有停止的迹象。
却没有带走鲜血的温度。
温热的，腥甜的。
“老子不管你狗叫什么，他妈今天你倒是死一个给老子看看！”年懿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股力气，或许是一时被俞执气昏了头，一口银牙咬碎，硬是将俞执缓缓从悬空的地步拽了上去，俞执半个身子被他拽住，趴在了站台上，他浑身瘫软，蹲坐在地面上，眼睛居然不敢再去看一眼那百米高空。
心里一阵后怕。
他丝毫不敢放松，一只脚蹬在墙上，终于一使劲把人猛地扯了上来。
俞执如同一只破麻袋一般倒在地上，脸上沾满了灰尘，目光呆滞，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年懿歇了好一会，把人翻转过来狠狠扇了几巴掌，气狠了：“想死就他妈别死我面前！”
他吼完这一句，终于也没了力气，扶着墙面用手掌死死摁着心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捏着，一阵阵地疼。
他闭上眼睛，冷汗顺着面庞缓缓落下，后背汗湿一片，不知冷热，他知道……现在该回家了，跟俞执的烂账，就到这里，算完了。
俞执依旧没有反应，他静静躺在地面上，破布娃娃一般，看不见任何生息痕迹。
年懿捂着心口，腿脚都有些软，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俞执。
他的手机已经不能用了，都没必要再多看一眼。
“手机。”年懿撑在他身侧：“给我。”
“……在，口袋里。”俞执直到这时才有了点反应，眼珠子像玻璃珠似的闪过一丝光芒，在眼眶里动了动，他抬起手指想要替年懿拿，却发现自己手似乎不听使唤，这才放弃了。
“……”年懿眼前发黑，找不到他的口袋，伸手在他身上翻找着，他没什么耐心，很快便烦躁了，手掌上的鲜血混杂着灰尘污了俞执的衣服。
手机被找了出来，一开机，锁屏上赫然是他的一张赛场采访的照片。
那时候年懿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戾气，现在的他内敛深沉，曾经的他跟现在不一样。
那是他永远变不回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翻涌恶心，掐着俞执的指头往屏幕上摁，一连好几次都没开锁，他气得一挠头甩开了俞执的手：“密码!”
“……是你的指纹，密码是你的生日。”俞执声音低低的，平白带着几分可怜：“我没有换过手机。”
“……”年懿没理他，拿自己的指纹开了锁便划到电话上，他记得狄野的电话号码。
他是从来不记电话号码跟账号，因为根本记不住，经常连自己账号密码都不记得，还得赵沉给他翻找。
而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狄野的电话号码却异常清晰明了，每一个数字他都能完完全全记得。
他手指沾着血，有几个数字摁了好几次才打上去，他只好拿衣袖擦一擦接着再摁，直到接通。
电话铃声响了不足一秒，便被接起。
“狄野……”
“你去哪了？懿懿，你不要吓我？”那边的声音很着急，尽管现在看不见狄野的表情，年懿也能猜到，那只小狗儿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将整个城市翻一遍找到他。
想到这，年懿不由自主地勾唇笑了笑，他开口：
“我想喝你买的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