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峰文后面请了病假没来了。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广交会’就已经步入尾声了。
最后一天大家都无心工作，就连参展商也开始大促，期望能将放在展会的样品卖掉，特别是农产品的展台，一大早就在那里盘点货物了。
主办方知道这些流程，每到最后一天都是如此，干脆放了这群学生自由活动。
大家顿时三两成群进了展会，看看有什么便宜可捞。
做满20天有40块钱的补助，大件买不了，小物件还是能选几样。
赵嘉敏被李晓粤、甄欣拉去帮忙挑衣服去了，自从知道了赵嘉敏揍了宋峰文的英雄事迹后，这两位姑娘几乎将崇拜明晃晃挂在脸上了。
秋火明苦着脸看她被她们拉走，一旁的张松拍拍他肩膀：“跟姑娘有啥好玩的，走，陪咱去看看电机……”
“行啊，顺便看看半导体，要是有洗衣机特价，就买一台。”
“秋火明，你不会打算扛着洗衣机回老家吧？”
张松惊讶道。
“可以托运的，走水路，运费不贵。”
81年开始，申海跟羊城恢复通航，每周二14点小客轮将乘客转送到黄埔港，改乘大客轮，周五上午8点到达申海，这趟水路也是当下最快、最便当的路线。
之前秋火明为了坐火车，旅途迂回了一下，一方面是想见识一下不同地方的风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采风。
“除非特别便宜，不然也太费事了……”
张松对这些大件电器毫无兴趣，在农村，很多地方还不通电，即使通电了，也会经常断电。
两人边走边聊，没多久就到了电机展台……
当下的电机都是笨重的家伙，秋火明转了一圈没发现亮点。
张松在展台前问东问西的，他旁听了一会儿，总算听出些门道来，技术还是太落后了，工艺不达标，性能难提升。
展台的工作人员忙着打包顾不上他，问个十句也就回一句，他待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这才提议跟着秋火明去逛半导体展台。
它们都属于机械分组，离得很近。
无线三厂有部分员工认识秋火明，毕竟上回徐老师领着他过来，认了路。
“哟，大学生来啦，我们忙着整理展品，你自己看，我们这里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离得近，不清货，你们要是想淘便宜货啊，就去外地展商那转转…”
“好嘞，我这就去。”秋火明笑嘻嘻的道了声谢，拉着张松离开了。
这里有几家北方的展商，这路途遥遥的，怕是会有促销。
秋火明转了一圈，颇有些失望，当前的‘广交会’合资品牌还不准入内，纯国产的，单说电器这一块，洗衣机也只能做到单缸，外形粗糙，毫无购买欲望，倒是收音机跟收录机这些小电器，做的很好，不仅技术到位，工艺也精湛。
“秋火明你看中哪台了？”张松见他东转转西转转，也没停下脚，忍不住问道。
这年头，电器原本就供不应求，即使是北方的展商也不乐意促销，最多抹掉零头，但是好处也很多，在这个到处都需要凭票供应的时代，买到就是赚到。
因此这些展台上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算了，走吧……”人太多，挤得头疼。
“秋火明，要么我们去纺织品那边转转，寒假回家好歹带些东西……”
“好啊，听说出了啥雪纺的面料，做裙子可好看了。”
秋火明话音一落，张松后退了一步，“你……你不会是变态吧。”
“你特么脑子都想些啥！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姐姐，当然是给她们买！”
秋火明探长手臂给了他一拳，“哦，也要给我妈买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张松嬉皮笑脸的跟了上来，
纺织品这里大概是展会上最热闹的所在，今年的纺织品出口任务圆满完成，那些样品展商都不打算带回去了，一件件成品都挂了出来。
有床上四件套，有成品衣物，还有被褥，更多的是各种精纺布匹，琳琅满目，看的一帮子大姑娘移不开视线。
秋火明看准了其中几匹纯色雪纺布料。
价格比起市面上便宜了三成，而且展会上，展示的都是最新款，等这些布料真正进入国内市场，怕是还要等个大半年。
秋火明当机立断，选了三款颜色各自扯了五米，至于确切需要多少、他也没底，带回家陈素娘自然会搞定。
布匹被工作人员用碎布料包扎起来，秋火明抱着这满当当的布料，挤出人群。
不远处，赵嘉敏正在给甄欣她们当参谋，她们在成品衣那里。
张松选了几双鞋子，跟秋火明在通道处会合，“咱家里人做农活，特废鞋子，多买了几双。”
秋火明闻言心中一动，他脚大，买到合适的鞋子不容易，这种针对老外的场地说不定有他的尺码。
还有，自己给老妈买了布料，要是不给老爸买一点，怕是他大过年的都会给自己甩脸色看。
“我也去瞅瞅……”秋火明抱着布料就打算冲过去。
“布料我给你拿着，你快去吧。”
张松拿起秋火明怀里抱着的面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等在那里。
秋火明快步挤了进去，这里的鞋子是供给老外的，因此鞋码的尺寸大码的还不少，展会上，其他人选的都是常规码数，这么一来，他的可选择款式反而多了起来。
他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立即给自己选了三双，两双皮鞋，一双凉鞋。
给秋建设选了一双42码的运动鞋，老爹经常上山下乡，运动鞋走的稳当一点。
想了想，趁着打折，给两个妹妹也各自带了一双。
她们两个生性好动，运动鞋更适合她们。
等他拎着六双鞋子冲出重围，张松迎了过来，“不至于吧，你这是把人家鞋厂给盘下来了吧。”
“我还真有这个想法，我这脚，寻常鞋厂还真没我这码数。”
秋火明接过自己的布料，夹在腋窝下，另一只手提着鞋子，跟在张松身后，一前一后从拥挤的人群中杀出重围。
回到休息室，两人渴的不行，进了食堂里，端了两杯凉茶出来，等坐下来才发现，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回来了。
其他人大概还在血拼。
张松热的慌，把衬衫解开几粒纽扣。
“嗳，张松，你这衣服看着眼熟。”
秋火明瞅着这件袖口有染了油污的痕迹。
“我一共两件衬衣，这几天轮流着穿，一天洗一次，都洗旧了，这油污洗不干净，回头找化学系的同学要点去污剂……”
“化学系的学生还真实惠啊。”
“他们搞原材料的，还会自己做雪花膏，就是我不敢用……”
张松叹了口气，“我以后毕业了，大概率是进电力口子去上班，但是我对这一行实在没兴趣，我想进厂里，搞大型重卡！”
“不错啊，你这想法挺好的，说不定能进军工单位。”
“好男儿就应该报效国家……”
张松眉毛微挑，“这些天，我算是看明白了，咱这技术差距太大，等我毕业后，要是能外派到国外，我想去好好学点技术回来。”
他前几天陪着几个老外看重工，结果都没谈成，他们对国内的重工产品没兴趣，反而旁敲侧击的只采购矿石。
因为金额大，明知道能源会被消耗，但为了创外汇，还是签单了。
几次三番下来，这帮学生多少也有些知道了自家的家底，还是太薄了……有几个已经暗自下决心准备出国。
秋火明不知道他们到了国外后，会不会忘记初心，但是此刻，他们确实是抱着拳拳爱国之心的。
“你可以去考托福，反正羊城有考点。”
秋火明提议道。
工学院如今当今最高科技的手提电脑了，秋火明打算将“c”语言找个机会，不动声色地给弄出来。
给工学院造势。
“等大四吧，我听说，考托福需要学校开证明的，我未必能选中公派留学，自费的话，我家负担不起……”
张松叹了口气，他如今大二，离大四还早，这人倒是有几分未雨绸缪。
“车到山前必有路，嗳，梁文胜他们来了……”
不远处，梁文胜跟舒阳一人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过来。
走近才发现，这些里面还夹着四件套。
张松诧异道：“买啥厚被子啊，咱羊城也用不了几天。”
梁文胜放下手里的东西，“给莪父母买的，他们没见过，我想让他们也睡一下城里人的被子。”
这话一说出口，现场沉默了。
还是舒阳打破了僵局，“害，其实拿回去还不一定讨得了好，我妈那性格，怕是转手就给卖了……”
张松托着腮，“我家也不富裕，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吃顿好的……”
“我家以前也很穷，我爸妈拿工资不仅要养小的，还要养老的，我二叔跟奶奶身体不好，花在医院的钱比花在粮店的钱还要多……”
秋火明说道：“不过我们家算是否极泰来了，你们家也会越过越好的……”
梁文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他的竞争对手，但是很奇怪，他并不讨厌秋火明。
舒阳笑道：“承蒙吉言，我们家出了我这个大学生，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给我看看，你们买了啥？”他伸长脖子张望道。
他们几个正聊着。
几个女学生终于采购回来了，除了赵嘉敏两手空空以外，其他两位都是大包小包的。
“真便宜！”李晓粤一落座就嚷嚷了起来。
“对折！断码的还有三折的！”
甄欣笑道：“就咱两跟老鼠掉米缸一样，你看嘉敏……”
赵嘉敏叹了口气，“我倒是想选几件，我看中的偏偏没我要的款式了。”她不缺衣物，但是不想搞特殊，所以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几个人分享着捡便宜货的乐趣……
有工作人员提着一个大蛋糕走了过来，“都在啊，今天食堂不对学生开火，吃了蛋糕大家就可以回去了……”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雀跃声，工作人员也笑了，“食堂里有茶水。”
秋火明自告奋勇上去切蛋糕，这是奶油蛋糕，大概是涉外食堂做的，用的材料很踏实，主打一个分量足。
梁文胜他们到食堂拿了盆子，赵嘉敏几个女生负责端茶水……
大家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人手一块蛋糕一杯茶水了。
“大家有缘相聚在一起，让我们举个杯吧。”秋火明举起搪瓷茶缸提议道。
“碰杯！”张松紧随其后……
“嘭”七个杯子碰在一起，大家脸上露出笑意……
“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舒阳赞叹道。
“这上面的这一层就叫做奶油……”甄欣科普道。
“这我知道，我们农学院还会自己做奶油！”李晓粤嚷嚷道。
“我吃过你们学校自制的酸奶，味道……那可真是一言难尽。”赵嘉敏说道。
“要浇上一勺蜂蜜的，啧啧，你离我近，改天你们来找我，我偷点蜂蜜出来，给你们露一手。”
“好啊，听者有份！”秋火明立即应道。
“我们呢？”舒阳问道。
“都有份……”李晓粤大方说道。
甜食让人心生愉悦。
蛋糕吃完了，桌面清理了一番，借的器皿都送回了食堂。
几个人终于面露出不舍。
“我是学生会的，负责对外联络，到时候搞个活动，把大伙都聚起来，大家要踊跃参加啊……”
秋火明背上书包，抱着他采购的物品站起来说道。
“行，我第一个报名。”梁文胜应道。
舒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其他几个人顿时笑着附和了几句。
几个人大包小包地往外走，这些日子，除了赚了补贴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增长了见识，还有收获了友谊。
在大门外，几个人分道扬镳。
李晓粤跟秋火明他们乘坐同一部车，张松手里东西少，替她拿了几件。
秋火明手里的鞋子被赵嘉敏提着，抢都抢不过来。
此刻正值午后，秋日阳光依旧热烈，四个人走在展会外的宽阔广场上。
有人围了过来小声地叫道：“外汇券，有吗？高价收购。”
张松回应道：“什么价位？”
话音一落，又跟过来几个人，“走，借一边说话。”
秋火明眉头皱了起来，“他瞎说的，没有这东西。”
张松也赶紧摇头，“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我们穷学生，哪有那玩意儿。”
李晓粤跟上赵嘉敏，心里有几分不快，“这人真喜欢惹事。”
张松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几个人，心有余悸地跟在秋火明身后。
“这些人，你少惹。”秋火明叮嘱道。
这些‘黄牛’后面肯定有人的，不过，在这个时代，他们还不叫黄牛，应该叫‘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