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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回同学聚会后,这两天,秋火明就没再出过门,一来是这天实在是太热,二来,他也要在家陪一下家里人。

陈素娘手巧,根据秋火明画的双肩包的造型,给他用亚麻粗布缝了一个,内衬用碎花布拼凑起来,最里侧贴身的位置,还缝了一个藏东西的拉链口袋,专门给他放录取通知书等重要文件。

包的外侧缝了一个搭扣式储物袋。

秋火明把喝水洗漱一体化的搪瓷茶缸还有毛巾塞在里面。

双肩包里放了洗换衣服和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塞了一件半截的雨披。

背在身上轻轻巧巧的,还挺好看。

秋火明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吉他,两位妹妹对音乐无感,这玩意儿放在家里看来又要积灰了,自己的东西少,干脆一起带到新学校算了。

他兴冲冲地把吉他拿给陈素娘,她听明白了秋火明的要求,拿着吉他简单量了尺寸,二个多钟头的时间,就给他把吉他的外包给裁剪缝合好了。

依旧用的是麻布。

双肩包背在身上,单肩再背个吉他,完美。

今天是周日,下午快五点种的时候,小妹在院门外遇到一位面生的邮递员,她拿着信转手就送给了秋火明。

秋火明探头看了眼邮递员的背影,春生应该是今天休假。

这是《武林》编辑部的来信,秋火明拆开信件,内容的大致意思是说,来稿已经收到了,但是要做一些修改,问询他的意见。

他的责编姓柯,信尾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以及回信地址。

秋火明立即给这位柯编辑回了信,把自己要去羊城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提议,他到了羊城到编辑部跟他当面洽谈。

为了方便家里人以后给他写信,他上回在邮局取钱的时候,又买了一版邮票,拿了一沓信封放在家里。

自己刚好可以用上。

涂好封口,贴上邮票,临近傍晚,天气没那么热了,秋火明干脆拿着信,步行到邮局。

半道上看到了“傻子二”被一个妇人带着,从街道转弯,向着一旁的巷子里走着,“傻子二”依旧骑在他那辆特殊改造的自行车上,两只脚前后挪动,嘴里发出模拟自行车滚动的声音,模拟的开心的时候,就发出兴奋地笑声。

妇人没有发脾气,穿着浆洗的发旧的衣服,一脸慈爱地走在他的身侧,偶尔侧头跟他说着什么。

秋火明收回目光,这位妇人他也是第一次见,看她的样子,也是个心善的人。

邮局下班了,秋火明把回信投入街口的邮筒里去,顺便看了一眼上面的开启邮筒的时间表。

这才悠闲地转身往回走。

经过东门大桥的时候,他特意停留了一下脚步,这里还是石桥,桥面还是青石板路,内河的水在脚下穿流,去年长江流域发洪水,今年各地对水患都很重视,早早就清淤固坝了,内河的水跟长江相通,水质很好。

不远处靠近自家大院围墙后面的那条狭窄地坝埂河道里,像是下饺子一样,扑腾着好些大人、孩子。

河岸边的青石板上,有妇人蹲在上面清洗衣服,棒槌的声音,夹杂着孩童的嬉闹,让秋火明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

身后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去游一圈?”

秋火明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张有根的声音。

“算了,这人也太多了。”秋火明转过身去。

张有根单脚支在比桥面高出十几公分的马路牙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碎花的短袖衬衫,半敞开着,下面穿着一条同色的大裤衩,脚下蹬着一双断了一节塑料的拖鞋。

“也是,吵吵闹闹的,听说你要去外地读书了?”

“嗯,去羊城。”

“真好,可以去外面看看,你哥我只能一辈子老死在这小城里咯。”张有根猛吸了一口烟,将手里还剩下小半截的烟屁股,屈指弹落在二米开外的水面上。

“有根哥,你以后可以来旅游啊,欢迎到南方来找我玩……”秋火明斜靠在桥面的扶栏上,咧开嘴笑着说道。

“有件事你帮我寻思寻思,你脑子活络,给我分析一下。”张有根干脆跳下车,伸手一提将车整个搬到马路牙子上。

车停在一旁,他靠在秋火明的身侧。

“上回我不是捞了一个人上来嘛,那小子是做生意的,我想跟他合伙……”

秋火明惊讶道:“方军?”

“对,他也认得你,你小子人脉还挺广啊。”

“那你工作咋办?”

“我这工作再做下去,我爸这老腰怕是要弯到脚面子上去了,我想辞了这份工,做个体户。”

张有根侧着头看着秋火明,“这破工作我早就想不干了,以前是没机会,现在么……”

“合伙的话,军哥人靠谱的,就是你这性子得听他的,他要是觉得不行,你就别做。”秋火明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贴在公告栏上的大字报……

“切,方军那小子也特么这么说你,说你这人看着年轻,做事靠谱……”

“嘿,那我跟军哥是英雄惜英雄,有根哥,你要是真的下定决心了,那就去做吧,前提就是我刚刚说的,军哥不同意的事情你别碰!”

“行了行了,我听他的。”张有根一脸憋屈地说道。

“有根哥,不是你能力不行,主要是军哥这人做生意做的早,他在这一行里是行家,你听他的不亏……”

“知道,有数了。”

张有根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又拍着找了一下,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头,他把纸头递给秋火明,“喏,给你的贺礼。”

秋火明接过来,展开一看,‘12寸黑白电视的购买票证’。

有了这个,再花440元就能从供销大厦买一台回去了,这玩意在供销大厦门口已经炒到了85块钱一张了,即使自家不用,转手就能换成钱。

这票据在县里也是有数量的,就连丁家都弄不到,要排队等。

“这……”秋火明拿着这张票证有些左右为难,张有根这个性格,要是不要的话,他能做得出来,当场就给撕了。

“收了吧,我也没花钱,我单位的,嘿,就这么一张,反正老子要走了,也不能便宜他们……”张有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到了南面记得给我写信,说不定哪天我就去那边找你玩了!”

“谢谢有根哥,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到了那边就给你写信。”秋火明想了一下,将票据重新折好,塞进裤兜里。

“行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家还得闹一场。”张有根摆摆手,推开自行车,后支架滑开,他伸手将车抬到街面,车子朝前滑行,他潇洒地抬脚上车,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夏日的傍晚,颜色浓烈,河水渲染着暮色,岸上有人在喊家人回去了。

秋火明这才迈开脚步朝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临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推着自行车从大院里往外走的卖棒冰的年轻人。

他喊停年轻人,从他车后的棒冰箱子里,买了五根赤豆棒冰。

付了钱,他拿着棒冰的棍子,飞快地朝着家里狂奔,他要跟融化抢速度。

刚冲进巷子口,就看到小妹蹲在家门口外不远处挖虫子,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来,只听到秋火明喊了一嗓子,“过来,吃棒冰了。”

她立即把虫子放进兜里,快步跑了过来。

秋火明拆了外包装纸,将棒冰塞到她嘴里,“洗了手再拿。”

小妹伸出黑黝黝地手捏着棍子最外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不吃棍子。”

陈素娘在厨房里做晚饭,正要把饭锅端起来,就看见秋火明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声,“妈,拿着。”

一根棒冰就塞在她手里。

秋火明这才拉开客厅的纱门,给大妹跟秋建设一人送了一根,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剥开自己的那根,还好,距离融化还有几秒。

他迅速将快要滴水的部分咬干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年代的棒冰都是很快就会融化,不像是后世,品种繁多的一些雪糕刺客,从小区门口拿回家也不一定能融化多少。

赤豆棒冰,冰凉的口感,将暑气消散了不少。

“好吃。”大妹眼睛弯弯地看着秋火明称赞道。

“冰牙齿。”秋建设发表了一下言论。

秋火明懒得理他,自顾自把手里的棒冰给消灭光。

不一会小妹跑了进来,将各自吃剩的棍子给收在手里,跑到水槽边清洗了起来。

“你都收集了几十根了吧?”秋火明隔着纱门问道。

“有34根了,哥,你要不要玩挑棍子?”

“吃过饭玩吧,我能赢了你全部的棍子。”

“不可能,莪的手特别稳。”

“那也没我稳!”

两个人隔着纱门斗起嘴来,还是陈素娘喊了一嗓子,“进来拿碗,盛饭……”两人这才消停了下来。

大妹忍着笑,出去把饭锅一整个端了进来。

吃饭的当下,秋火明把裤兜里的那张纸头取了出来,递给陈素娘,“妈,这是有根哥给我的,说是庆祝我考上大学。”

陈素娘单手将它展开,“这孩子,倒是跟你要好,你谢过人家没?”

“谢过了,妈,要不我们就买一台电视吧,省的大妹、小妹老是往人家楼上跑……”

“得400多吧?”陈素娘放下纸头叹了口气。

家里前些日子才盖了房子,又打了新家具,这手里的余钱是一分也不剩了,这还是因为三姑她们进城了,家里眼看着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才一咬牙,把积蓄给一扫而空的。

要是他们还在乡下,单单是二叔的医药费,那就是个大窟窿。

早年村里记工分的时候,爷爷、奶奶、二叔都是体弱多病的,唯一的劳力就是三姑,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是靠自家去接济他们,陈素娘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来用。

儿子争气,凭本事赚了些稿费,要不然,这房子也没法盖起来。

“不看电视又不打紧,你读大学了,这里里外外都得花钱啊,不买了。”陈素娘语气坚决地说道。

大妹吃着晚饭,也点点头,“我可以不看电视的。”

小妹犹豫了一下,也听话地点头,“我可以到小云家去看的,一点都不麻烦。”

秋建设轻轻咳了一下,“我下个月工资就能上调了,再存个几个月,到年底,我们就买!”

他见过陈素娘有次在外面看到别人家大院里放电视的场景,都挪不开脚,隔着大院门,看了好久。

秋火明笑了笑,“妈,这钱我出,等爸年底钱存够了,再还给我……”

秋建设眉头一扬,“这可不是小数目,你写字的钱怕是不够,你还要去上学,这路程远,出门哪哪都得要钱。”

“没事,我上回写了个长篇,人家一次性寄了半年的稿费给了我,我手头宽裕着呢,话说,爸,你不是不打算还我了吧?”

秋火明瞥向秋建设。

陈素娘嗔怪了一句,“哪就这么金贵了,非得看电视啊。”

秋火明将纸头放到五斗橱的玻璃柜里,“明天就买!爸,你记得存钱,等过年回来,我要连本带利息给收回来。”

秋建设难得温和地回了一句,“行,我给。”

他笑着看着陈素娘说道:“素娘,你以后在家就能看电视剧了!”

陈素娘张了张口,声音停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妹看了看桌上的众人,突然疑惑地说道:“妈,你怎么哭了。”

那边秋建设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帮陈素娘擦眼泪。

秋火明低头快速地把碗里的饭给吃干净了。

大妹伸手拽了小妹一下,小妹若有所思地移开目光,学着大哥的样子,当作看不见,开始拼命地扒饭。

饭桌上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吃完饭,小妹等桌子收拾干净了,这才从里屋把自己的一套棒冰棍子都取了出来。

玩这个‘挑棍子’的游戏,很简单,就是手里握着棍子竖直放在桌面上,随即手松开,让手里数量众多的棍子自然散开。

接下来就轮流拾取桌面的棍子,要做到,除了你的目标棍子外,不能挪动、触碰任何一根其它的棍子,拾取到目标棍子后,这就是你的猎物了,接下来可以用手里的猎物(棍子)来辅助挑飞你的其它目标棍子。

拿到手里的棍子越多,就越厉害。

不一会,大妹也参与了进来,三个人聚精会神地趴在餐桌前,玩得不亦乐乎。

等陈素娘清理好厨房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

“谁赢了?”她问了一声。

小妹不情愿地说道:“目前是大哥!”

大妹朝着秋火明使了个眼色,接下来的操作,小妹有如神助,大哥跟姐姐都接连失误,最后她把剩下得棍子包圆。

小妹的小脸上都是汗水,红扑扑的看着格外地喜庆,她拿着她的战利品跑到陈素娘身边邀功。

“妈,我赢了!”

秋建设抬起头看了看小妹,忍了忍,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没吱声。

“小妹确实厉害。”秋火明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棍子放回桌上。

小妹得意地走了过来,“还要再玩一局吗?”

“我们出去乘凉吧,屋子里面太热了。”

“好耶!”小妹立即把心爱的棍子们收拾好放回里屋,紧跟着跑了出来,要帮秋火明抬凉床。

“不用,你去把纱门支开。”

秋火明双手一握,将凉床提了起来。

夏夜户外很是热闹,小妹干脆把放在纸盒里的小鸟也抱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所在的凉床边围满了小孩子,一个个都艳羡地看着小妹纸盒里的“丑妞”……

秋火明被挤的没位置了,这才讪讪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随即双手插袋,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