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别傻了,有些事情呢,只要一开始就别想有结束的一天。
阿哲拿着抹布哀怨的擦着神桌脚。
明明说好每个周末都是他的休息时间,现在倒好了。
‘阴历没在过周末的。’老爷一句话结束这回合。
“我是现代人,我过阳历,有周休二日!”阿哲不妥协,但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沉默。
“真的是剥削劳工,我就不信没有检举专线可以打!”阿哲越擦越用力,愤慨像是漂白水,将深色木头擦成了浅色的。
“唉唷喂呀,你不要这样擦啦!这个木头骨董溜!”刘婆婆从外头走进来,就看到阿哲拿着手上的抹布像拿菜瓜布一样猛刷桌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前来阻止阿哲的辣手摧神桌。
“刘婆婆-”阿哲哀怨的仰望刘婆婆,“城隍爷公好坏。”
刘婆婆苦笑地看着阿哲,“城隍爷公慈悲。”
“才没有,他是惯老板代表,扒劳工的皮、吃劳工的肉、啃劳工的骨、喝劳工的血!”
“呵呵呵~”刘婆婆干笑,“你哪是劳工?你志工馁!”
这下,阿哲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
见阿哲可怜兮兮的样子,刘婆婆敷衍的安慰道:“城隍爷公哪里舍得?我们阿哲这么耐操,没事没事!”
“呜呜呜!我想喝鸡汤~”
“城隍爷公不是说你最近要吃素?”
“…”呜哇!
天理不公啦!神明欺负人啦!
而身为被告的城隍爷人呢?
他正双手抱在胸前,对跪在地上的这家伙投以嗤之以鼻的目光。
‘说我惯老板?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惯老板!’
这下,阿哲哭得更大声了,刘婆婆不明就理,敷衍的拍拍阿哲的头后,便默默的点香祈福去了。
自从吴秉晟的事件过后,吴宜男举家搬离了这个他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原本的菜摊已经空了三个月馀,而城隍庙也少了一名得力助手,暂时由阿哲开门关门,差点没把他累死。
看他这么累的样子,这附近常常到庙里聊天的老人家们自告奋勇的排班替阿哲开门顾六日,让阿哲很是感动。但这些老人家最年轻的七十六岁,虽然开庙门不是什么很困难的工作,可是老人家怕摔,阿哲笑着拒绝掉这诱人的提议,还是决定自己来。
虽然是这么说啦,但早起对阿哲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在周五晚上庙办事办到很晚,隔天又要早起的时候,阿哲都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不知道城隍爷是真的心疼阿哲行尸走肉的样子,还是终于良心发现了。
在第四个月中,一名出乎意料之外的人走进庙里。
而这时候的阿哲在干嘛呢?
他正双眼大开的打着瞌睡呢!
“阿哲,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正在打瞌睡的阿哲疑惑的皱起眉,好奇心让他将远远的意识拉了回来。
“林姐?你怎么会来?”站在阿哲面前的,是将近一年前一起寻人案件的案主林云霞,林云霞为了寻找患有认知障碍的儿子林振威而来到庙里寻求协助,虽然最后找到儿子时,已经是天人永隔了,但在城隍爷与妈祖娘娘的慈爱之下,林云霞渐渐走出丧子之痛,长期待在妈祖庙里当志工,至于为什么阿哲会知道?因为他们保持联系嘛!
“想说来嘉州走走、拜拜,顺便看看你。”林姐笑容和蔼地看着阿哲,虽然还是依稀能在她的脸上看见丧子的哀伤,但确实比上次见面时好很多了,“你吃午餐了吗?”
阿哲搔搔头站起身,“还没呢!不太饿。”
“这怎么行?上次看到你的时候虽然也是瘦瘦的,但现在真的太瘦了。”林姐不认同的皱皱眉,“我去买便当回来给你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阿哲连忙挥挥手示意不用了,但林姐可不打算接受否定。
“你不饿我很饿啊,”林姐抿嘴,“不想陪我吃便当啊?”
阿哲搔搔头,这时候再拒绝就真的白目了,“当然好啊!那不然这样,我去买吧。”
“你不是很累了?我去买吧!”林姐摇头。
“还好啦,睡了一下有点肩颈僵硬,我顺便出去动一动,”阿哲伸展了下紧绷的躯体,“林姐想吃什么呢?”
“你决定就好。”林姐微笑。
“好喔!那你先坐,我去买饭,去去就回。”
“小心安全啊!”林姐挥挥手,看着阿哲踏着慵懒的步伐踏出庙宇。
“这个孩子也太累了吧?”林姐有些心疼,虽然阿哲没抱怨,但他的黑眼圈已经长到上眼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画眼影呢!
林姐边摇头边走到点香处点香,然后一一的拜过神明后回到正殿神桌前。
“城隍爷,谢谢祢的保佑,前一阵子,我们家阿威有回来,他说城隍爷把他带在身边修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说着说着,林姐有些哽咽,“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的折射还是怎的,林姐依稀看见城隍爷的神像眼睛似乎闪过一阵光,林姐带着微微泪光的眼角笑了,不管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城隍爷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
而她,也在心中确定了新的人生方向,坚毅的笑容扬起,“不知道搬家公司要多少钱呢?”
她的声音喃喃,若有似无的回荡在空旷的庙宇中。
阿哲随便买了他喜欢吃的素食炒饭以及两杯手摇饮便返回庙宇,人影未到声先到,“林姐,吃饭了!”
刚踏进庙宇,阿哲便看见林姐正拿着扫把扫着地。
“咦?林姐,不用我再扫就好-”
“反正没事,动一动也好啊。”林姐只是笑笑,“饭呢?”
“怎么好意思?你是香客!”阿哲搬了张椅子到解签台对面放着,接着把食物放在解签台上后,自己在惯坐的位子坐下。
“这边坐啊。”他边食物从保温袋里拿出来,边对着林姐招招手。
“好哩,我洗个手。”语毕,林姐走到厕所去洗走后才走到阿哲面前坐下。
“先吃先吃!”阿哲拿出手机拍照,“我老婆怕我光睡不吃饭,要求我每天都要拍午餐给她看,没拍到就惨了。”
一个晚上吃三餐,你说惨不惨?
“呵呵!她真的是很关心你的身体,那你就不应该让她担心你啊。”林姐笑道。
阿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也不想让她担心我,但最近真的是太累了,一有时间我就努力睡,有时候就会不小心忘记要吃饭。”
林姐不认同的皱起眉头,“再怎么累都不能忘记吃饭,你现在啊,快比白骨精还瘦了。”
“哪有这么夸张?”阿哲笑了出来。
“哪里没有?你看你这手臂,比我的还要细!男孩子就是要壮一点才好看~你就不怕在继续这样瘦下去,老婆跟别人跑啦?”林姐睨了阿哲一眼,她打开筷子套拿出竹筷子递给阿哲,“好啦,先吃饭,吃饱了再聊天。”
“是~”阿哲抿嘴笑笑,拿起便当盒将炒饭扒进嘴里。
“慢慢吃!吃这么快怎么有办法消化?”林姐皱起眉头,将吸管插进饮料封口,“别噎到了。”
阿哲嘴巴塞满了饭,只能点点头。
直觉告诉他,如果嘴巴里面有食物说话的话,肯定要被斥责了。
原本十分钟就能完结一颗便当的阿哲今天在林姐的严格监视下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吃完,他拿水漱漱口后收拾了下桌子。
“有吃饱吗?”林姐问。
“有~超级饱的。”阿哲不敢说自己因为疲倦而胃口不佳这件事给林姐知道,不然肯定又要被碎碎念了。
“有吃饱就好,”林姐拿抹布将桌子擦干净,“阿哲啊。”
“嗯?”花栗鼠正在咀嚼珍珠,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林姐看到忍不住笑了出来,“吸小口一点,别噎到了。”像个小孩似的。
“我想搬下来这里住,你觉得怎么样?”
从阿哲嘴里喷出来的不是珍珠,是诧异。
“欸,你这孩子,吃东西要小心一点。”桌上散布着被咬过、没被咬过的珍珠跟奶茶,林姐哭笑不得的将这些残骸擦干净。
“你要搬下来?”不管会不会被碎念,阿哲就是要讲话。
“对啊,你先吞下去再讲话。”果然被念了。
阿哲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快速解决嘴里的残奶,“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啊?”
“我原本的房子就我跟阿威两个人住,自从阿威去世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有点太大太空了,所以我就想说,看要租人还是卖人都好。”
“四处走走看看也不错。”阿哲认同的点点头。
“阿哲,我跟你说一件事。”林姐认真地说。
“什么事?”阿哲认真地听。
“我梦到阿威说,他留在城隍爷身边修行,所以我想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阿哲吸了口气,然后点点头,“这-样啊!”
确实,有几次进去镜面空间的时候有看到林振威在打扫庭院,但阿哲没想到城隍爷居然会让林振威托梦给林姐。
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那能不能让他多睡一会?
‘这不就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城隍的声音在阿哲耳边响起,还来不及问更多,林姐便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想说,搬到庙里住,在庙里修身养性。”
此话一出,阿哲的双眼瞪的大大的。
“你要住在庙里?”
他激烈的反应让林姐以为自己即将被拒绝,脸色有些勉强,“不行吗?香客的那些房间租给别人了吗?”
下一秒,阿哲双手握住林姐的手,笑的脸颊都要裂了,“求之不得呢!”
“感谢林姐,赞叹林姐!”
‘我呢?’
罪魁祸首居然敢邀功?
“感谢老爷,赞叹老爷。”声音低八度。
“有、有这么开心吗?所以我是录取了吗?”林姐一脸莫名其妙。
“当然!庙门随时准备好为您大开!等你准备就绪就搬进来吧!”阿哲闪亮亮的大眼睛眨呀眨。
“那你觉得我台中的房子要卖还是租呢?”
“我觉得吼-”阿哲捧着林姐的肩膀,扶她起身,“用租的好,每个月固定有一笔房租收入,庙里面呢,也会有薪水,还不收房租喔!”
阿哲简单带过林姐的房子的问题,开始介绍庙里面优渥的条件以及格局,恨不得林姐今天就能上班,最后,在林姐跟阿哲约定好后天就会搬过来后,便启程回台中收拾行李了。
看着林姐的背影,阿哲开心的连魂都要飞了,连好久不见的走跳步伐都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在庙外头渐渐聚集的人群看见阿哲这么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阿哲对着来人比了个YA,“兆伯伯~咱们庙里后天就会有新的庙婆了!”
“嗯!啊你呢?不会跟我说辞职不干了吧?”
“不会啦,我还是会乖乖地来,但可以不用这么早来啰!喔呵呵呵呵!”
“看你开心的,也好啦,你被操成这样,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刘婆婆笑得很开心,她真的为阿哲开心。
“刘婆婆,新的庙婆人很好,一定可以跟你们当朋友的~”
“当然啊,城隍爷选的人,哪会不好呢?”
“你看看我们阿哲,多将才~”
“不要这样夸我啦,我脸皮吹弹可破馁~”阿哲害羞地搔搔头,惹得这些老人家捧腹大笑,几句粗俗的话语让聊天更为生动,阿哲随意的在阶梯坐下,跟着故友们嘻嘻哈哈、谈笑风生。
虽然阿哲没有意识到,但他确实已经好久、好久~没出来跟这些老人家聊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