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祁镇接过战报,于谦缓缓开口:
“瓦剌大军分兵四路,东路由脱脱不花领兵东出,攻辽东,西路由阿乐出领兵犯陕西肃州,这两路为疑兵。”
“主力由也先亲率,攻大同。但还有一路,是阿剌知院领兵三万,为伏军。”
“不可能!三万大军潜入,我军不可能毫无消息!”
朱祁镇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古代行军打仗,三万人又不是三十个人,三百个人。
如此庞大的队伍,怎么可能逃过明军的视线?
“此事千真万确,陛下”
于谦笃定的语气让朱祁镇有些动摇,忙打开密报看了起来。
越看,朱祁镇背部逐渐被冷汗湿透。
信上所说,阿剌知院大军半月前便已潜伏入境,秘密埋伏。
准备待明军和瓦剌厮杀之时作为一支奇兵杀出,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真被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估计历史也不会改写了。
朱祁镇还是要当瓦剌留学生。
“陛下此次逢凶化吉真乃大智大勇,鹞儿岭地势狭窄,不利于骑兵冲锋,阿剌知院大军无法突袭。”
“瓦剌被陛下摧枯拉朽击败,阿剌知院看大势已去,便秘密撤军了”
“撤军过于匆忙,恰好被我军暗探发现。”
朱祁镇闻言皱起了眉头,敌人到了眼皮底下发现不了,走的时候发现?
这显然不合常理,没有内应朱祁镇是不信的,便话锋一转问道:
“于谦,此事你觉得此事如何?”
于谦闻言长身而起,躬身道:
“臣愚钝,但凭陛下圣裁。”
看着一副谨听圣裁模样的于谦,朱祁镇都被气笑了。
你于谦愚钝?八岁作诗,二十三岁中进士,得三朝皇帝青睐,你要说愚钝,就是说三朝皇帝,天下百姓都是傻子呗?
于谦能来找他,估计连朝中内应的线索都已经掌握了。
一念至此朱祁镇拍案而起,怒喝出声:
“于谦,你可知何为人臣?”
朱祁镇的突然发难,打了于谦个措手不及,不假思索开口:
“侍君不欺,为君分忧。”
“好!说得好,看来你没忘!”
于谦此刻也回过神来,跪伏在地。
“臣时刻谨记在心,一刻不敢松懈。”
朱祁镇见状怒火稍消,坐在主坐上一言不发。
朱祁镇不开口,大殿陷入寂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于谦脑门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于谦咬了咬牙,继续开口道:
“此事臣以为,朝中有也先的细作”
语罢,朱祁镇还是没有回应,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起来,于谦深吸口气继续道:
“臣以为内应有二,一是瓦剌使臣,借朝贺之故打探消息。二是朝廷互市,有朝中大臣与瓦剌暗通款曲。”
“内应必身居高位,大同破,瓦剌凶蛮,必行杀戮。现存高官,大同指挥使李让,监察太监郭敬,左参将石亨都有嫌疑!”
于谦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推理和盘托出。
朱祁镇心里微微点头,和他想的大差不差。
“好!于谦,朕即命你彻查此事,凡有牵连,一律问罪!”
“臣领旨!”
跪伏在地的于谦闻言松了口气,随即起身离去。
“于谦,你是四朝老臣,永乐年间就随成祖北征。你爱朱家也罢,爱天下也好,为臣本分,你当明白!”
半只脚踏出宫门的于谦身躯一震,转身一拜后离开。
看着于谦离开的背影,朱祁镇叹了口气。
天下大才,都是烈马,非雄主不能摄其心。
但主次不分,尊卑不明,触碰了朱祁镇的红线。
身为人臣,不思为君分忧,反而考效起君王的能力,这让朱祁镇不可容忍。
这也和前朝弊病有关,历史上三杨虽能力不凡,但对文臣抬的太高了,土木堡一战武勋被打断脊梁,一蹶不振。
本来文武制衡,明朝中期以后皇帝只能推出太监来制衡文官集团。
这也造成了后期宦官酿祸,浙党阉党,党争不休,朝堂内耗严重。
不过现在还好,武勋尚在,想办法压制一下文官集团就行。
朱祁镇一念至此,松了口气。
翌日,朱祁镇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朝。
因为于谦带来的这个消息过于劲爆,朱祁镇整夜未睡。
大明以后的边疆政策怕是要大改!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互市有什么意义?
互市本来是中原王朝为了边境安宁,让各族互通有无,减少争端。
可是照现在来看,这些换出去的物资不但资敌也就罢了,还导致边镇被腐化严重。
没有仗打,官兵没有升迁途径,只能通过和异族做生意来搂银子。
这样一来二去就和瓦剌勾勾搭搭,有些财迷心窍的便成了二五仔。
养寇自重的问题,好像一直贯穿明朝。
从瓦剌到女真,都是中央朝廷为了粉饰太平,造就四海太平的假象主动分割利益给少数民族。
换一时太平,埋万世祸根。
有些少数边民确实会感激,边镇也有许多降明的蒙古人忠心耿耿。
但总体来说,只要其部族出现一个也先,皇太极一样的人物,那对中央王朝来说是灾难性的。
届时只会迎来更猛烈,更惨痛的代价。
朱祁镇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远望,天边骄阳初升,正如大明的国运。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朱祁镇喃喃自语道,大明的国运,几千万百姓在自己手上,该有取舍。
随即朱祁镇下定了决心,大步走向金銮殿。
这是朱祁镇归来第一次上朝,文武百官早早就候着。
朱祁镇缓步走向龙椅,刚落座众臣便山呼万岁。
朝会开始,一旁的小太监扯起嗓子高声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班~”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邝埜出列道:
“陛下,此次亲征,大破瓦剌,全军振奋。臣以为当尽快论功行赏,奖帅三军!”
朱祁镇闻言微微点头,此事他早有决断,烈士牌匾和纪念碑,工部还在加紧赶制,所以要拖一拖。
“朕已定于十月初一举行封赏大典,届时论功行赏!”
邝埜闻言走回了队列,其实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因为他知道陛下肯定要做,但是他是兵部尚书,不提一嘴就是失责。
不料邝埜还没站稳,旁边的兵部右侍郎王伟便站了出来:
“陛下,出征期间关外传来消息,建州女真似有异动,大军出征期间,建州女真随脱脱不花犯我大明边疆。”
朱祁镇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回来到现在脚不着地,根本没时间看奏章。
其实不止他不知道,旁边的兵部尚书邝埜也一头雾水。
昨天才回京,舟车劳顿,吃了接风宴,天色已暗,他回家报了个平安便匆匆赶来上朝。
不过建奴的事让朱祁镇心中警钟大响,这可是妥妥的反骨仔,白眼狼。
满清误国三百年,要不早收拾掉朱祁镇难以安心,不过他没有着急决断,目前的形势还不清楚,先听听臣子们的意见,开口道:
“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
在场的都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王伟早有腹稿,没有犹豫便开口道:
“臣以为我军大胜,威势甚隆。但兵士疲敝,尚需休整。可责令建奴女真部入京赔罪,拖延些许功夫。待将士休整完毕,是战是和,全凭我朝心意!”
这王伟做到兵部右侍郎还是有两把刷子,开口就是老官腔了,这法子算是目前的最优解。
士卒本就仓促出征,虽大胜,但也死伤不少,再出征,需隔些时日。
其实朱祁镇也想过让边军出战,建奴女真可是祸根啊,今后为祸华夏两百年。
但这个念头刚出立刻就被他否决了,关外边军虽不少,但都坚守要地,贸然出征,各地防务空虚,被脱脱不花或者也先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不错,就按卿家说的办!”
“谢陛下!”
得到了朱祁镇肯定的答复,王伟一喜,赶忙谢恩。
朱祁镇又等了一会,没有大臣再进谏了。
看来他出征这段日子,太后孙氏也没闲着,没有积压政务。
朱祁随即开口道:
“既然众爱卿没有奏本,那朕刚好有件事宣布!”
还有事情要宣布?众大臣都有些迷茫,但是朱祁镇开口了,他们也不敢有异议,乖乖等着朱祁镇下文。
众人的表现朱祁镇都看在眼里,开口道:
“带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