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亿年前,天地间一片混沌。
彼时的天道法则尚未完善,一切处于无序状态,无神无魔亦无人。
那时,鸿元大陆还叫做盘古大陆。
自大陆之外而来的泰坦巨人培育了一棵支撑双子世界运行的生命树。
接着,他破开混沌,将盘古大陆分成了八个部分。
自此,盘古开,天辟地。
为了让世界不那么单调,巨人令八块大陆彼此独立,并在每块陆地上设置了同中有异的风物景色。
随后他便在这八块土地上开始了“创作”。
造物主以自己的躯壳为原型,创造出了一群与他有着同等超能的人。
为了让初生的小人儿不那么无聊,他又创造出了山川河流,花草树木。
同时,他还规定了日夜轮转,星月交替,让小人儿们白天活动,晚上休息。
白天的时候,造物主尽可能地将自己掌握的知识教给这些造物。
到了晚上,这位远道而来的巨人则会乘坐飞船去往与盘古大陆对应的兄弟世界,在那里重复自己白天做过的事情。
时间飞速流逝,须臾间百万年过去了。
双子世界里,最初的造物们成为了元始的神只,他们帮助巨人维持着大陆中的秩序。
也是在这时,天道法则彻底完善,神界的九重天隐隐有了雏形。
奈何继元始神只之后被造出来的小人儿们不满自己处于更低一级的地位,被与他们一样的造物——神只所统治。
尽管他们享有和元始神只一样长的寿命,但他们却没有巨人和神只那般的超能。
于是纷争便出现了。
后来被创造出的小人儿们不再匍匐于巨人脚下,他们杀掉了神只,夺取了死去神只的神格,成了伪神。
看到两个兄弟世界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同等恶劣的事情,巨人痛彻心扉。
他一向把这些造物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自然也就不愿意看到孩子们自相残杀的画面。
巨人首先去了与盘古大陆相对的兄弟世界,也就是以后的现世。
为了满足后来的造物们所追求的万物平等,他收回了所有造物身上的超能,并对他们的寿命进行了限制。
但他没想到,纷争反而更多了。
久居上位的元始神只变作了与低级造物一样的普通人。
失去了神能的他们开始变得暴躁恶劣,对巨人充满仇恨。
这些造物太过脆弱渺小,巨人稍微动动身子就能碾死一大群。
造物主不想伤到这些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小人儿。
慌乱间,他丢下飞船,独自回了盘古大陆。
双子世界的时间流动并不完全一致,巨人回去盘古大陆后才发现那里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被他分开的八块陆地中,最小的那一块已经在无休止的纷争中沉没海底不见。
剩下七块陆地被重新组合成了一块新的大陆,名为鸿元大陆。
而神界与人界分离,由天道亲自管理神界一应事务。
至于先前那些弑神灭道的造物们,他们背负天罚,被天道限制了寿命,永生永世只得囿于轮回之苦。
在这时,造物主忽的发现,或许把改造世界的自由留给造物们才是正确的选择。
正欲返回泰坦族的时候,他被崇拜造物主的凡人绊住了脚。
而这一绊就是六百万年。
他对造物心软,容忍他们的一切。
只可惜,他的仁慈并未给自己换来好的结局。
造物主终究还是被自己的造物害死。
他流尽了鲜血,淌干了最后一滴泪。
他的肉体被肢解,灵魂被撕裂。
造物主死后,残破的肉体化作了灵山秘境。
而那最后一滴眼泪则化作了可以回溯时光的神器溯洄。
肢解掉造物主,吞食了他魂灵的人成了真神。
天道早在人们谋划着杀害造物主的时候就感知到了这件事。
然而,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也会畏惧因果循环。
天道能够预知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却无法进行过多干预。
祂由无数个世界法则构成,自然不能违背法则去救一个绝对会被自己的造物给害死的人。
可祂终究不忍心创造自己的巨人就那么被害死。
所以天道瞒着九重天的神灵割裂了自己的神魂。
祂将那抹神魂送入鸿元大陆的轮回,吩咐他守护在造物主左右。
为了追随和守护造物主,那抹神魂一手缔造了不尽界,即他人口中的魔界。
……
命格中既定的事情无法更改。
即便是天道也无能为力。
造物主最终还是被自己的造物害死。
天道的那抹神魂率领部下奋力厮杀到最后一刻,却还是没能救下仁慈的巨人。
弑神毁道者终将被天道所惩。
即便他们成了真神,也只能位居九重天中的下三重,有着最恶毒、最卑贱的神职。
这些恶神不满天道的做法,便偷偷报复在了天道留在人世的那抹神魂上。
他们诅咒魔皇一脉的子嗣生而聪慧,却会在成年之后走向自毁,做出比弑神毁道还要恶劣的事情。
几乎无人知道,将钟弈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元圣祖师——萧潜便是魔皇一脉的后人。
他的道法已臻化境,只差一步便可飞升。
多年来,他试过用各种方法去化解血脉中的劣性,可全无例外的毫无用处。
直到他看到不知何人所着的《不尽界风物异志》,发现有人用密文留下了祛除血脉劣性的方案。
一种是剥离带有魔性的那片神魂,但被剥离魂魄后的人绝对活不过而立之年。
另一种只有一句话“解救之法藏在四界外”。
最开始时,萧潜以为四界外指的是神界的九重天。
因此他拼命修炼,未及弱冠便已是大乘初期的修为。
渡劫期与大乘期之间仅有一级之差,却难于登天。
直到而立之年,萧潜才到达渡劫期大圆满的境界。
但却再也无法往上升阶了。
久而久之,被万千弟子尊崇的元圣祖师生了心魔。
第二次飞升失败,萧潜一夜白头。
他挂了个外出除祟的名号下山。
实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除的究竟是邪祟,还是无辜的百姓。
他只知道,意识清醒时,他白衣染血,剑尖就要刺破一位八岁稚童的喉咙。
出于愧疚,他将钟弈从死人堆里抱了出来,带回宗门养着。
钟弈一直想要修炼。
萧潜便遂了他的愿,于古籍中寻得洗经易髓之法,为他种下灵根和丹田。
发觉这孩子修炼天赋不错以后,萧潜便将钟弈收作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可血脉中的劣性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尤其是当他发觉钟弈实为异世来人以后。
一念间贪妄生。
他以锻体固元为由,喂了钟弈许多灵药,试图改造他的身体,把他炼作炉鼎。
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性纯然,温暖如阳。
即便知道捡自己回宗的师尊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钟弈还是什么都没说,依然尊他,敬他。
直到问道大会结束,钟弈十六岁生辰那天,萧潜又一次被魔性所控。
苍松佳苑被他毁作一片废墟。
闻声而至的钟弈被紫目银发,几近入魔的萧潜按倒在地。
银白色弟子服被他平日里最为敬重的人撕成了碎布。
直男钟弈表情开裂,一剑掀翻了身上不人不魔的师尊。
可他一个化神期,哪里打得过渡劫后期的仙尊?
萧潜见事情败露,索性连装都不再装一下,态度强硬地将钟弈囚禁在了摇光峰的白鹤居。
但钟弈怎么都不配合,完全的软硬不吃。
后来,萧潜干脆放弃了强迫钟弈的想法,决心聘他为妻,此后认真对待他。
但钟弈还是不从。
因着囚禁之辱,师徒俩几乎是见面就打。
每次从白鹤居出来,萧潜身上都会挂彩。
可受伤的人并非他自己,而是拼死抵抗的钟弈。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会甘心被囚禁于一隅?
就算他一次也没让萧潜得手,钟弈还是觉得膈应。
事情发展到后面,钟弈看到萧潜就吐,听他说句话都觉得恶心。
他出逃过很多次,但最终都被萧潜带回去关了起来。
曾经敬重的师尊表情冰冷地掰着他的脸,喂给他各类灵药,试图把他炼作依靠别人采补而活的炉鼎。
这让他如何不恨?
钟弈对师尊的孺慕敬爱在日复一日地囚禁折辱中化作尘雾散去。
他被囚困在白鹤居里整整七个月。
这期间,昔日好友纷纷上门找人,但全被他的好师尊给打发走了。
早在问道大会时,钟弈就与好友们约定好了。
他们要一起游遍四界,阅尽千帆美景,消灭天下妖邪。
可他却被困在白鹤居里不得出。
离自由最近的一次是纪云京来摇光峰拜访元圣祖师萧潜,顺便寻找钟弈踪迹。
但彼时的钟弈被灵药的强烈药性毒哑了嗓子,虚弱地瘫软在内殿的床榻上不能动弹,伸手都困难。
他只能听着萧潜嗓音冷淡地与纪云京交谈,什么也做不了。
绝望又压抑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击垮。
数不清的日夜里,从系统卡牌中看到的二宝是他唯一的慰藉。
看着对方写在日记上的话语,钟弈咬紧牙关,提着一口气说服自己活下去。
最难熬的时候,他总会想到,二宝反应那么迟钝,如果来这里的是他,人渣师尊都不知道得手多少次了。
还好来这里的是他,不是他家二宝。
他习惯了开解自己的情绪。
所谓的豁达大度不过是历经苦难后的淡然。
身体恢复以后,钟弈有过假意顺从,也有过出逃后立刻奔去师叔师伯那里求助的行为。
但萧潜始终比他高明。
对方总能赶在别人起疑心之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将钟弈牢牢掌控在手中。
时间久了,钟弈才发现,他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人,以及手中的惊阙剑。
只差一步就能被炼作炉鼎时,钟弈以九百五十六年的寿命为祭,启动某种禁术,解开了被封印住的灵力。
他将该死的半炉鼎体质彻底封印。
代表炉鼎的面纹则被他收在了眼睑处的泪痣中。
只有当他心神不宁时,丑陋的黑色纹路才会狰狞地爬满右脸。
将萧潜打伤后,他把剑架在萧潜的脖子上,与他解除了师徒契,并且逼他立下了永生永世不得干涉自己自由的心魔誓。
心魔誓成立以后,钟弈背着剑,独自下了山。
那之后萧潜果然再没干涉他的自由。
两人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没再跟谁有过联系。
十余年过去了,萧潜第三次飞升失败,仙陨于宗门福地。
在外游历的钟弈作为萧潜座下仅剩的小弟子,受宗门急召,接替了摇光峰峰主之位。
整理萧潜遗物时,钟弈偶然得知了当年原貌。
被血脉所扰的萧潜固然可怜。
但死在他剑下的那城百姓呢?
险些被炼成炉鼎的钟弈自己呢?
钟弈无法原谅萧潜的所作所为。
错了便是错了。
无论起始的缘由是何种不可抗力。
不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是他对萧潜最大的包容。
就当是回报过去那八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了。
白鹤居是峰主之所,更是钟弈不想回忆的梦魇之地。
接任峰主之位后,他很少在白鹤居留宿,大多都在山腰的落枫苑里歇脚。
因此他也就没有发现,白鹤居偏殿的书架最顶层放着一只锦盒。
锦盒里存放着一封从未送出去的道歉信,以及一只存有各类仙药的须弥戒。
刚重生回来的沈倦在钟熠的软磨硬泡下搬去了白鹤居的偏殿居住。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了那只造型奇异的木制盒子。
沈倦并没有打开盒子。
他把盒子上的灰尘清理干净,然后将其原封不动地送去了钟熠那里。
刚穿到这里的钟熠同样不敢打开那只造型浮夸的盒子。
他随意找了个由头,让沈倦将其收去了藏宝阁。
说是藏宝阁,倒不如说是钟弈存放东西的杂物间。
兜兜转转过后,在偏殿里吃灰的盒子又被搬去了凌乱不堪的杂物间里吃灰。
三年后,拜访过旧友,即将返回现世的钟弈在白鹤居遛弯时,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藏宝阁。
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旧物,他难免回忆起先前几十年的经历。
愣神之际,一只布满蛛网的锦盒滚落在他的脚边,从其中掉出了一只戒子,还有一封写给他的信。
钟弈皱眉展开了泛黄的信纸。
读完后,他表情平淡地将盒子连着信纸一起碾作了飞灰。
只留下了存放仙药的戒子。
他看过,须弥戒中的药材都是些稀世罕见之物。
如今四界形势刚刚稳定,宗门内外都是些被异界恶兽伤到的伤患,这些仙药倒是能够缓解药材供应不足的问题。
至于萧潜的道歉信……
钟弈全当自己喝酒喝瞎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向来不需要萧潜的道歉,更不需要迟来的弥补。
毕竟他从未让萧潜得手,何谈弥补之事?
再者说,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两人每次交手,虽是以他落败居多,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修为低下,怨不得别人。
在钟弈自己看来,他与萧潜早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什么。
路过萧潜居住过的苍松佳苑旧址时,他仍会顿步,却不再会想起故去的那个人。
因为没有必要。
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
现在的他只会感慨那片地方被宗门搁置了下来,若是另做他用,那该多好。
那样一个灵气充沛的宝地,就算不用作修建洞天福地,用来开垦灵田、饲养灵兽也是好的啊。
良地无用。
与良人分赴两方。
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