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遥和何邪的第一站选择的是[深渊],当[混沌]与[深渊]之间那层界限被强行破坏,并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发生,就像是一块幕布被揭开那样平静。
立足在“悬崖”之上,凝望着“深渊”之下。
人们给予注视,深渊不曾给予回应。
将灵识越过那条界限,洛遥在一瞬间感知到了那一边的情况。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没有任何灵魂的气息,甚至不存在任何物质,简直就是一片虚无的世界。不,在这一片虚无之中切实存在着某个存在,那个与生灵完全不同的存在……
“啊!”当洛遥感知到那个存在的同时,她的灵识也在同一瞬间被掐断,并非是被屏蔽,而是强硬地切断,其残余力量对洛遥造成不小伤害。
封闭一整个纬度,如同一位王封闭自己的国土,却又完全拒绝任何人踏入他的国度,仿佛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觐见他。这样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在人间有一个称谓,那就是“神”,然而一心将自身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他,不,祂已经可以被称为傲慢的神明了。
只需要到这一步,洛遥大小姐就已经理解为什么她和[深渊]的相性会那么差了。在这个深渊之中,没有任何欲望,只有纯粹的傲慢,而洛遥是纯粹的欲望集合体,其中傲慢的成分是极少的,因为洛遥的欲望就是依存于其他生灵而存在的,她可做不到用傲慢的态度去对待如同玩具一样其他生灵。不过这也是暂时性的,保不齐未来的哪一天,洛遥大小姐就会兼有纯粹的傲慢呢。
“既然这里的主人不欢迎我们,那就换地方吧。”洛遥大小姐的语气冰冷,对于傲慢之人无需予以傲慢以外的情感。
“那么就去虚空看看吧,你会喜欢那里的。”何邪不知为何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洛遥也很疑惑,毕竟她对虚空的印象并不算很好,尤其是那些虚空虫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怪恶心的。
又一次站在两个纬度的界限之前,虚空与混沌之间的界限被称为是“虚实之际”。处于虚空中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而一旦[虚空]中的事物跨越了这条“虚实之际”,那就能在[混沌]中获得意义。洛遥并不能从字面意思理解这些话语中所蕴含的意义,但很多事情只需要亲眼看见就能理解。
从“窗”向里望去,洛遥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这是一个同样无边无际的虚数空间,不过她能看见的只有一片白茫茫。仔细看看,这白色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一种动态的平衡,伴随着参差的起伏不定,而只要认识到这里并非无物,那很容易就能知道这底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是的,在他们所打开的“窗”之下,是数量无法再以数量去衡量的虚空生物,它们通体白色,内在也是白色,就连撒出的血液都是白色的,然而除了颜色以外,就不再拥有任何共同点,无论是外形或是能力皆不相同。这是针对于虚空生物的个体而言,整个虚空生物群体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重复着无尽的杀戮、掠夺、吞食然后繁衍。
一头虚空生物可以吞噬其他的虚空生物,也能被其他虚空生物吞噬,这无关强弱与长幼,哪怕是能匹敌神灵的个体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齿轮,即便是刚刚诞生的个体也会本能加入无尽的杀戮,这个维度的秩序如同是崩坏掉了一样。然而整个虚空生物群体在这样的崩坏中凝结成一个完整的整体,一切的互相吞食与繁衍的行为都不会改变整个群体所持有的能量总量,换句话说,现在在虚数空间里所上演的这如一出荒诞戏剧的情节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可就是这么的荒诞戏码深深吸引着洛遥大小姐的目光,究其原因,大概是相似性吧,她和这群虚空生物之间的。虚空生物的行为本质是遵从其生物的本能,那就是生存的本能欲望。尽管虚空生物们可能并不理解本能和欲望的概念,但事实就是这样,它们和洛遥大小姐一样是将欲望置于一切之上的存在,所以该说是惺惺相惜吗,还是别的什么。
在洛遥的目光之中,一个别样的存在闯入了她的视野。那是一团粘液生命体,翻涌着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又有无数虚空生物围绕着它啃食。虽然洛遥大小姐十分乃至九分讨厌粘液生命体,但它是[虚空]整个纬度的缩影,如此纯粹而美丽,那已经是超脱于生灵概念的。与那位端坐在[深渊]之底的神一样,这团粘液生命体就是这座[虚空]的神明。
可惜好景不长,洛遥和何邪长时间透过“窗”去观察虚数空间的行为引起了虚空生物的注意,立刻就有白皑皑的一片朝着他们涌过来。如果让这么一大片虚空生物入侵到[混沌],那会引起不小麻烦的,所以二人迅速关闭了“窗”,以免它变成“门”。
“我说过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对吧。”何邪询问起洛遥的感想。
“嘛嘛,还算不赖。”洛遥并没有那么干脆承认,不过比起那个一无所有的[深渊],她确实会更喜欢[虚空]一点。
“虚数崩解,你最后会变得怎么样?”洛遥忽然跟何邪提起了这个。
“不会怎么样,只是死一次而已。”何邪将死亡说成是何等不足为道的小事,但死亡就是死亡,哪怕是对混沌之主也是一样。
“那……青姐姐和玲绯姐姐怎么办?”洛遥并不在乎何邪会怎么样,此乃谎言,从大多数角度上来说,何邪都是一位优秀的混沌之主,如果他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被留下。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可是苦心研究了灵魂如此多年的人,而且还是司掌逍遥之理的圣灵,躲过灵界轮回机制的方法还是有的。”何邪笑笑说,看上去十分自信的样子。
“有几成把握?”洛遥大小姐并没有改变她的忧虑,要逃过轮回可不是什么说到就能做到的事情。
“把所有魂力用上,然后用掉全部的灵力,应该还不够一成吧。”何邪没有向洛遥隐瞒,感慨着如实说出了他的把握,但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几率而消沉,而是爽朗地笑道,“要知道混沌中有很多事情发生的概率还远远达不到一成呢,而且就算我失败了,希望可以仰仗一下你喽。”
“我吗?尽力而为吧。”洛遥答应了何邪,而何邪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的一个承诺而已,毕竟承诺的那一方可是洛遥大小姐啊。
说话间,何邪打开了通往虚无灵界的界限,这一次不再是透过“窗”去观望,而是穿过了“门”,切实踏足在虚无灵界之中。而这一次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虚无灵界中不会有什么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存在。灵界中存在的唯一一种生物被称为魂魔,就是天上飞的那些像石像鬼一样的生物,它们只会以灵与魂为食,所以像洛遥这样以肉身踏足灵界的话,魂魔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当然,没有威胁并不是何邪和洛遥踏进灵界的原因,他们要去近距离观看灵界的核心,也就是洛遥先前所说的那个名为“灵狱”的地方。所有因肉体死亡而失去凭依的灵魂会来到虚无灵界,而其终点就是“灵狱”。在灵狱之中,灵魂会被分割,亦即灵与魂的分离,魂将通过魂之螺旋反哺混沌,而灵将被永远留在灵狱。
但正是因为灵能够留在灵狱之中,所以在这里能够见到所有死去之人的灵,包括圣灵之灵,这才是洛遥真正害怕踏足灵界的真正原因。不过洛遥并不是害怕鬼,而是害怕看见熟人而已,她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人,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对那些还活着的人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
双脚踩在柔软的魂土上,她和他距离虚无灵界中央的灵魂螺旋越来越近,直到真正立足在边缘之上。耳边奔腾着灵魂的呼啸,而眼之所见则是贯通灵界的涡旋,魂盘旋着飞升入轮回,而灵则被永恒禁锢于这渊狱之下。洛遥不会抬头去看,因为新生之魂无需她的注视,而且她的牵挂都在下方,虽说害怕会看见熟人,却又无比渴望再次见到他们,这样的矛盾是生灵无法逃过的。然而洛遥也没有将目光投向灵狱下方的那些游荡的灵,逝者已逝,生者便不必去打扰。
“你已经很理解灵界的本质了吧。”何邪已经无数次观望过这宏伟的魂之螺旋了,这里对他来说是四大概念中熟悉程度仅次于[混沌]的地方。
“是的。”洛遥平静地回应道,她虽然从未深入过灵界,但灵界的本质她却无比熟悉,因为那就是和她自己一样的东西。
灵界的本质实为欲望,亦即灵之本身。灵是生灵自主意识的集合体,而只要是生灵便免不了会产生欲望。而在灵界中,魂会被魂之螺旋送入混沌,而灵则是永远留在灵狱之中,意味着所有死去生灵的欲望都堆积在灵狱之中,也正是这些欲望构成了灵界本身。
那么最恰当形容现今洛遥大小姐的词组是什么呢?答案是欲望的集合体。是不是就和灵狱一模一样呢?是的,没有任何差别。所以在[混沌]以外的三大维度中,与洛遥相性最好不是遵从本能行动的[虚空],而是纯粹欲望集合的[虚无灵界]。
四个维度,让洛遥大小姐想起了某个人类所总结的人格理论,那就是超我、自我和本我这三个概念。很可惜,这个渺小的人类所得出的结论并不只适用于人类,而是可以将范围扩大到所有生灵。
[混沌]就好比是构成生灵本身的肉体,如果没有[混沌],那么其他三个维度都将无从依靠,就像灵魂脱离肉体就难以存在一样;而[深渊]则是生灵自我意识中最外层的保护层,这样的保护层可以有很多形式,比如说道德,而那些超然存在并不以道德约束自我,而是以凌驾于所有存在之上的傲慢来展示其卓越不凡;[灵界]所代表的是自我的部分,奉行的是自我的一切欲望,对自我的状态进行清晰认知,然后形成“灵”这一概念;最后的[虚空]则是本我的概念,是最为原始的本能冲动,如同野兽一般遵从本能的驱使。
洛遥大小姐已经大概理解四个维度之间的关联以及其各自的本质,那么要如何利用各个维度的力量就是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了。而在那之前……
“你要找找看吗?要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也可以。”何邪向洛遥抛出了问题,而洛遥也知道他指的究竟是什么。
“……不需要,等我做好心理准备,我会再来一次的。”洛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没有做好准备面见师尊大人的灵体,等她什么时候脱离了这样不三不四的状态时,或许就是她做好准备的时候。
“那么一切都看你自己吧。”何邪没有强迫洛遥去做,就像他说过的那样,他也是剧本的参与者,唯一的职责就是推动主角的成长,而不是破坏剧本。
“回去吧。”洛遥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接下来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何邪破开灵界和混沌之间的界限,二人便回到了何邪所创造的小世界当中。而在暂时告别之前,洛遥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问。
“在我之后,墨青云和小白谁会继任混沌之主?”洛遥稍微有点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其实洛遥都不希望他们担任这个职责。
“墨青云已经不可能了,你知道的,他所奉行的道,其核心是你。但是现在他的道混杂进了别的感情,不纯粹的道是不能磨砺灵魂的,在这一点上,他会永远落后猎白。”何邪向洛遥解释了目前的状况,虽然这些洛遥自己也明白,但这种情况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倒不如说洛遥就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狠下心来离开墨青云他们吧。
“那么再见了,你就趁这段时间多喝一点青姐姐酿的酒吧,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是死斗了。”洛遥挥手告别了何邪,剧本上说她是下一任混沌之主,那么她和何邪之间便必须有人死去,而结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