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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地方冷起来的时候,更冷。
江二郎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张妃已经跟皇上闹过一架了。
发疯起来的老女人很不好惹。
一把年纪的皇上脸都被抓破了。
皇上多少年没有被女人抓破过脸了。
还是一向稳重的张妃。
而且张妃发疯起来,皇上发现,这女子居然比自己壮。
有点愤怒又有点哀伤。
什么你有那么多孩子,我只有一个。
老五也是他的儿,他怎么会不伤心。
终究是老夫老妻了,皇上没有追究张妃抓破他脸的事情。
下令彻查。
找不出凶手,刑部那些人都给我陪葬。
当然,话没有这么说,但是意思差不多。
所以有娘和没娘还是不一样的,前太子的葬礼都是草草结束。
五皇子这里,张妃闹了一场,至少皇上让人要还一个公道。
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更可怕的是含冤而死,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人已经死了,张妃要求就是找出杀人凶手。
同时她也派人去五皇子府里把几个孩子接进宫里来了。
江二郎过来的时候,张妃已经走了。
皇上也正在郁闷的时候。
脸上有伤。
不仅郁闷还疼。
皇上的脸皮也不厚。
尽管文心安慰他,他还是心中很不痛快。
“朕是天子,可是朕也身不由己,朕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哎。”
江长天进来看到的就是脸上被抓破的皇上。
皇上没有吩咐叫太医。
他自作主张的让公公赶紧拿药箱来。
也不顾皇上反对,直接上前道:“臣冒昧,臣懂医术,臣为皇上处理一下。”
皇上也确实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但是因为他性格多变,阴晴不定,下人也不敢做主喊太医。
他自己也没有想起来,也就是愤怒中。
若是别人,还会因为触霉头被他破口大骂一顿。
但是江二郎不一样,不仅仅是手下,还是自己外甥,是自家人。
皇上也没有拒绝。
江长天认认真真的帮皇上处理脸上的伤痕。
其实不算严重,晚点处理可能就好了。
就算失去理智的张妃也是下手有分寸的。
她是来给儿子报仇的,虽然想死,但是至少要报完仇再死。
不过江长天却当做极大的伤来处理。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然后说起当初给枫哥儿处理伤口的事情。
“枫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小时候其实很聪慧,几乎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可是后来,我被江老夫人认定不孝不悌,也不能参加科举,枫哥儿也没有资格,我不怎么教他读书,他就喜欢去街面上混。”
江长天苦笑了一声:“那县里的怡红院的姐姐们都喜欢他,还给他送礼,因为他小小年纪就会去帮姐姐们拉客。”
这种生活大概是宫中的公公宫女们都没有听过的生活。
皇上都有些愣住了。
认真的听着。
“有一天,他回来,受伤了,身上好多血。我们穷,孩子娘亲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伤,而是问衣服怎么脏了,不是薄情,而是就真是那样的。”
“我会医术,也会治疗外伤,给处理了伤口,以为就好了,他年轻力壮,恢复力好,第二日还自己跑去县城买药。”
皇上感受着面颊清凉了一些。
“后来呢?”
“没有想到第二日晚上,他的伤口居然烂了,他整个人高热晕厥了,伤他的人用的武器上有毒。我狠心用刀烙红了,往他伤口上滋,挖掉烂掉的部分,像是挖我自己的心一般,一点一点把烂掉的地方掏掉。”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觉得我儿没救了,但是我想,让他好看一点去地府,我甚至给他在伤口上画了一朵花,这样,若我也下地府,能凭这朵花找到我儿。”
“霞妹在算家中积蓄,可否够给儿子买一个体面漂亮的棺木,因为我们那村子里,很看重这个,死者为大,若是有体面的棺木,或许来生能投个好胎,不再受苦。”
江长天帮皇上面颊上的伤痕处理好了。
涂抹了点膏药。
膏药有点清清凉凉,靠近眼睛,眼中就有泪水分泌出来,这是物理性的。
“我经历了无数苦难,但是我还一直感谢老天,因为老天把枫哥儿还给我了,枫哥儿没死。所以我能原谅所有苦难,因为我儿活着。不过皇上,后来我也做了一件错事。那伤我儿之人,是江老夫人长孙的侍卫,他用的武器上抹了毒,要至我儿于死地。”
“我想为我儿报仇,我认真打听那侍卫,知道他跟一个有夫之妇通奸,我想办法通知了那妇人相公,让那妇人的相公提前回来,抓了个现行,那妇人相公杀了那侍卫,我也报仇了。皇上,我其实是个心思很重之人,甚至也许有些歹毒吧,但是我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因为谁杀我儿,我跟谁拼命。张妃和您肯定也是如此,但是皇上,不管如何,你切记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你好着,才能为孩子报仇。”
皇上本来其实没有那么感性。
他是恼怒多于伤心。
可是这被江二一通说的,产生了共鸣了,好像真的为儿伤心起来。
然后好像振奋起来了。
其实他本来的状态就是正常的,但是现在被江二一通说就变成了为儿哀伤而振作,显得有情义起来。
江长天陪聊了又给皇上处理了小伤口就告退了。
他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把上司掉下来的脸给捡起来,糊上,顺便再描几笔,显得正义高大上。
大概这也算拍马屁的一种新境界了。
拍对方还没有放的屁。
别人拍马屁是夸现有的,努力的夸张的去夸。
江二郎拍马屁是夸没有的,并且让他有。
深宫路远,套路且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