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我的好妹妹,你醒一醒。看看谁来了?”站在银光的病床旁,银星含着泪呼唤着她。她的眼睛因为伤心过度,都已经哭得红肿,看上去像两个红丸子。
“是……是你们啊……”银光虚弱地睁开眼睛,她的父母,姐姐,朋友,家人还有同事都围在她身边,但是唯独缺了小苹花的身影。她觉得有点遗憾,却又无力表达。
“别……别伤心,”银光努力举起蹄子,想要去触碰银星。银星含着泪伸出蹄子,紧紧地握住,“我的路,还没有走完。希望我们,还能在另一个地方相遇。”这句话触动了在场所有小马的神经,他们都忍不住哭了,而银星哭得最伤心。看到这些,银光却露出了微笑。
“要快乐起来呢,姐姐……”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银星摸着她的蹄子,忽然觉得脉搏的跳动变得异样起来。她知道,是时候和她说再见了。
“银光,银光!”她呼唤着妹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答复;她用力晃着她的蹄子,也没有反应。银星无奈,想要放下她的蹄子,蹄子却直接落在了床上。
病房里只剩下死寂。
“感谢你的演出,甜贝儿小姐,”一匹身着高档服饰的年迈雄驹对她说,“孩子们都说,您是宝蓝莎莎之后最棒的歌星。”独角兽听到有小马这样夸她,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您……您过奖了,勋爵先生,”她说,“我的歌声能为您的生日会增光添彩,我很荣幸。”
“也不必说什么客气的话了,”勋爵说,“这是你的报酬,不用推辞。你是小马国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这些应该配得上你。”勋爵伸出蹄子,指向他身旁的几个袋子说。甜贝儿一眼看去,那里放着五六个袋子,里面都装满了沉甸甸的金币。
“期待下次与您的相遇。”勋爵转身离开了。正在甜贝儿发愣时,已经有小马将这些钱袋放在一辆推车上,准备帮她送到家。
“那就这样吧。”她心里想着,朝着外面走去。
“姐姐,我回来了!”推开别墅的大门,甜贝儿并没有在大厅看到瑞瑞。“她应该还在忙,”她心想,然后把钱袋放在沙发旁,“我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她在沙发上坐下,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你回来了。”瑞瑞开口道,她的声音有点疲倦。
“嗯,”甜贝儿说,“这次的收入又不少。”听着那些金币叮当作响的声音,瑞瑞已经没有了当初兴奋和冲动,甚至觉得有点无趣——她的家里已经有了数不尽的金币。不然,又怎么会换到这奢华的别墅里居住呢?
“你想不想去看看银光?”瑞瑞忽然说道,在甜贝儿的印象中,她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快要一年了,你不想去看看她吗?”甜贝儿一直都想,只是她这段时间太忙了,并没有空闲去墓地。对甜贝儿来说,她能取得今天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银光。
“我现在就去。”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甜贝儿从沙发上起身,直奔墓地而去。
这是一片寂静的土地。仿佛从多少年前开始,这里就已经没有小马打理。草地上的小草野蛮地生长着,几乎都快要赶上墓碑的一半高;墓地的两侧不是街道,而是几棵叶子很长的书记,它们把这里遮掩得像一个密室。这是星光家族的公墓,他们的祖先和逝者的墓碑都矗立在这片隐秘的地方。这是皇家贵族的特权。
甜贝儿来到墓地的正中央,那里有一块新修的石碑,上面刻的是银光演奏时的场景。她记得银星说,那是在她离世前一个月在演出上昏迷前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银光。”甜贝儿蹲下身子说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演唱时穿的衣服还在身上。不过在银光面前,这一切都无所谓。对她来说,歌声比小马出场的形象重要得多。
“半年多不见,你……在那边还好吗?”独角兽的声音有些哽咽。
““很抱歉我这么久才来看你。如你所愿,我真的成为了小马国最出名的歌唱家。而这都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在你的音乐会上献唱。””
“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份荣耀不只属于我,也属于你。”眼泪缓缓地划过脸颊,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只是可惜,还没见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你就,你就……”甜贝儿欲言又止。她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可无论是面对墓碑,还是银光本尊,她都只能说出短短几句话。
“甜贝儿,是你吗?”这是独角兽熟悉的声音。她有些害怕地转过身,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飞板璐。常年不联系,她几乎都快认不出她了:虽然她依然没能飞翔,但那双翅膀已经长得和其他飞马一样大,但是更加强壮;紫色的鬃毛被梳理城了酷似飞火的样式,还戴着一副墨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伴有紫色条纹的外套,上面印着她的队伍的名字——风火战士。
“飞板璐?!”甜贝儿大吃一惊。虽然样子变了,可是鬃毛颜色和毛皮的颜色却仍未改变。飞板璐半滑翔地飞到甜贝儿身旁,她们一起站在银光的墓碑前。
“你……现在能飞了?”独角兽问。
飞板璐摇了摇头。“云宝说,我似乎天生就不能像正常飞马那样飞行。但是她鼓励我,鼓励我不断去练习特技,最终让我学会了滑翔。后来我加入了特技表演队,还有了自己的专属飞车。”从她的装扮来看,飞板璐似乎过得很不错。
“那你呢?”飞板璐注视着银光的墓碑问,“你在中心城都学了什么?”
“我在星光乐团里唱歌,”甜贝儿不好意思地说,“在我即将毕业将要参加演出的时候,并没有乐团愿意用我。银光力排众议给了我一个机会。而在那次演唱会后,我的收入水涨船高,银光也巩固了她在音乐界的地位。”
“只是后来,她没能看到现在的我……”甜贝儿抽泣了几声,裙摆上都留下了泪珠。飞板璐也忍不住动了情,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湿的。
“说到银光,”飞板璐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小苹花吗?”甜贝儿愣了一下,原来是那个一直说银光坏话,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出言不逊的小苹花。听说她被送到中心城后,再没和银光,也没和她曾经的两个朋友联系过。
“你见到她了?”甜贝儿问。
“没有,”飞板璐说,“不过我听有小马说,中心城的植物研究所里来了匹不是独角兽的小马。我感觉,它很有可能就是小苹花。”
“可是为什么要找她?”甜贝儿不高兴地问,“我可不想见到她。”
“我也不想,”飞板璐耸耸肩,“可是我觉得,她有必要来看银光一眼。毕竟,她们曾经也是朋友。”甜贝儿记得小苹花和飞板璐吵架时的样子,她们都不肯让步,最后飞板璐摔桌而去。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我们应该去找找她,”甜贝儿说,“或许她能告诉我们,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
“已经这么久了,”飞板璐叹口气说,“希望她不会一直记恨我们。”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匹名叫小苹花的小马?”在中心城的植物研究所门前,飞板璐询问站岗的保安小马说,“如果有的话,请转告她,她的朋友在外面等她。”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名叫小苹花的小马,”保安摇摇头说,“这里的每匹小马都有通行证,包括清洁工在内。这里的小马每一匹我们都见过,每一匹的名字我们都知道,但是真的没有你们要找的小马。”
“那好吧……”紫色鬃毛的飞马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朝着不远处街区的转角走去。甜贝儿正在那里等她。看到飞板璐颓唐的样子,她便对询问的结果略知一二。
“他们说不知道,是吗?”独角兽问。
“不,”飞板璐说,“他们说根本没有这匹小马。”
“那她会在哪里?”甜贝儿惊讶地说,“我以为她到了中心城后,就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刻苦学习,在她擅长的领域拥有一片天地,就像你和我那样。”
“可能……她受到了什么刺激吧,”飞板璐犹豫地说,“我们再问问其他小马吧。”甜贝儿不好意思拒绝她,可是又有点担心小苹花的处境,或许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思来想去,她只得同意飞板璐的提议。
来到中心城八九年,还是第一次有小马敲响小苹花所住的公寓的大门。听到这短促而笃定的声音,她忽然警觉起来,生怕有小马发现她。在漆黑的屋子里,她的一双眼睛就像灯泡一样十分显眼。听到这声音,她对着一面有点残破的镜子草草理了理鬃毛,便连忙去开门,担心外面的小马等的太久而遭到对方的斥责。
可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愣住了。光亮照进她有点黑的屋子,刺得她那双已经熟悉黑暗的眼睛不得不闭上几秒。而也正是这短短的几秒,甜贝儿和飞板璐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小苹花:无需多言,乱蓬蓬的鬃毛已经证明了她有糟糕的作息习惯;她的眼皮耷拉着,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和眼袋;脸看上去蓬头垢面的,眼睛也是半充血的状态,天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甜贝儿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开口。
当小苹花睁开眼睛,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无遗。看到面前站着的是甜贝儿和飞板璐,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想念。她猛然想起,距离上一次自己和她们面对面,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可是想念和怨念相比,后者的时间更深,更长。以至于她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听起来竟是那么冰冷刺骨:“你们来干什么?”
被吓住的不只是小苹花自己,她的两个朋友也被吓到了。但是马上,这种恐惧就转变成了愤怒和仇视。飞板璐忽然用蹄子揪起小苹花,摆出一副想要打架的姿势对她说:“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因为什么来找你吗?”甜贝儿想要劝,可是小苹花刀子一样的目光让她不敢上前,事情似乎正在向着失去控制的方向发展。
“因为什么?我当然知道,”她冷笑道,嘴唇没有一丝波动,“不过对我来说,我可是巴不得她早点死掉呢。”
“你!”她的话对飞板璐来说,就像是火上浇油一样。棕黄色飞马的蹄子马上就要打在小苹花的脸上了,但是被甜贝儿用浮空术控制住了。棕黄色飞马惊讶地看着独角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甜贝儿,你这是……”
“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甜贝儿说。趁着她们说话,小苹花连忙挣脱了飞板璐,重新站在地板上。飞板璐则不再言语,示意甜贝儿继续说下去。
“无论你有多么讨厌银光,”甜贝儿面向小苹花说,“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因为误会,我都希望你能去见见她。她现在已经不在小马国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讨厌她,怨恨她吗?”若是把甜贝儿的话从疑问句变成肯定句,那便是小苹花心中一直以来的答案。可是在中心城日子里,她时常会想起她和银光度过的点点滴滴。但一想到这些,她的心绪就乱了起来。一时希望和她道歉,另一时却又对她恨得更深。正是这样的犹豫不决,让她在面试的时候头脑空白,错过了进入研究所的机会,从此开始自暴自弃。在那之后,她谢绝了一切朋友的拜访,终日将自己囚禁在屋子里,一天一天地自甘堕落……
“好,”陆马一边点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她曾经的两个朋友说,“既然你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那我就答应你们去看看她。但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我的家里!”她用力将站在屋内的飞板璐推出房子,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重新回到属于她那片黑暗中。
“这不识好歹的小苹花!”飞板璐站在门外骂道,“我就没见过她这么薄情的小马!”
“好了,飞板璐,”甜贝儿劝导她说,“至少她答应我们了。我觉得,她一定会去的。毕竟,她们也曾经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匹小马有些失望地离开小苹花的家,甜贝儿打算请飞板璐喝一杯下午茶,商量商量其他的事情。
可是没有小马知道,她最后的八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一匹小马的心。
三天后。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意。小苹花叼着一束雏菊花,蹒跚地来到星光家族的公墓。按照星光家族的规定,若没有特殊要求,家族成员一律被埋葬在公墓中。在墓碑林中绕了一圈,小苹花来到银光的墓前。
这是一座墓碑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墓碑。典雅的白色大理石被刻成了墓碑状,上面镌刻着银光的名字和生辰,上面还有碑文:“在乐声中走向辉煌,在乐声中敛起荣光。”她叹了口气,将雏菊花放在碑前。
“银光,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有些生硬。若是银光本尊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再送给她一个拥抱,就像往常那样。
可是现在,对面只有一块无言的墓碑。
“我,我很抱歉。我当初以为你让银星资助我,只是为了将我和甜贝儿和飞板璐拆散。所以我,我一直在恨着你……”陆马的声音渐渐哽咽了,她感觉泪水已经漫上了眼眶。
“可是我错了。我误解了你。我本应该相信你,相信朋友们的。但是我,但是我没有……”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匹和善,开朗的小马。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希望,能和你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有些话,我本应该当着你的面说的。可是因为我的高傲和自负,我没能,没能再去见你一面。”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你会选择原谅我吗?”终于,在深情和忏悔的作用下,泪水似决堤般不绝地流下,冲走了酸涩,冲走了怨恨,也抚平了心中的伤痕。当小苹花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想要看到银光的脸时,却发现面前只是一块墓碑。
雨悄悄地下起来了。只是和以前相比,少了几分幽怨,多了几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