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亚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姓氏,茫然地抬起头看过去。
哈利远远地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说:“罗瑞安,我问你……”
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盯着斯内普看了一会儿,突然扑过去摸斯内普的脖子。
伤口没有了,皮肉之下是温热的血液。
他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他还活着?!”
西莉亚叹了口气说:“是啊,活着呢。”
哈利的眼泪“唰”地一声就落了下来。
西莉亚看着好笑,居然也打起了几分精神,朝哈利招招手说:“哭什么,过来。”
哈利讷讷地挪到她面前,发觉西莉亚是坐着的,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西莉亚在他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放心吧,他没事,你呢,专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哈利擦了擦脸,眼眶还是红红的。
他点了点头说:“他把记忆给我了,我都看到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将它们了结的。”
西莉亚说:“嗯。”
哈利站起身来,她又说:“别怕。”
哈利说:“我不怕。”
他朝麦格和庞弗雷夫人点点头,握紧拳头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麦格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
她看看尚在昏迷中的斯内普,又看看快要昏过去的西莉亚,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在她未曾看到的地方,在阳光未曾眷顾的地方,他们究竟都做了多少事情?
艾德里安说:“西莉亚?”
麦格转过头,发现西莉亚已经靠着艾德里安睡过去了。
她垂着头,整个身子沉沉地压在艾德里安身上。麦格将魔杖收好,走过去摸了摸西莉亚的额头。
额角上还带这些潮意,麦格又探了探脖颈,知道那是新冒出来的冷汗。
西莉亚睡得并不安稳。倒是没有做梦,只觉得从黑暗与寂静中伸出来无数双手,肆意撕扯着薄如蝉翼的灵魂。
她觉得心中慌乱,张开手四处摸了摸,迷蒙中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她心头一滞,猛地睁开双眼,按着心口微微喘了两口气。
有一只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脊背。她的身体对这触碰欣然接受,想来应该是极熟悉的人。
“……艾尔?”
耳边传来艾德里安的应答声,西莉亚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缓缓地将积压在胸口的气流吐出来。
她累得很,脑子不愿意转,就这样懒洋洋地窝在艾德里安的怀里。
意识迷蒙之间,她感觉身上空落落的,便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永远从她身上消失了。
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不需要代价呢?
这世间的交易都是平等的,流逝的生命必然也要用生命换回来。为了将斯内普从死神手中抢回来,她付出的,是永恒的寿命。
从今天起,她身上的人鱼血脉虽然还在,她却再也无法像她的姐姐们那样,活过成千上万的年岁。
她余下的寿命,最长不过百年。
但已经够用了,西莉亚想着,唇角浮上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所求的,不过是家人皆在、白头偕老,如今阴差阳错,倒是也可共白头了。
她阖上眼又睁开,总觉得自己睡过了很长的时间,然而悠悠转醒时,才得知只是过去了一个小时。
睡了这一会儿,她已经缓过来不少。艾德里安和德拉科守在她身边,见她醒过来都喜形于色。
西莉亚还迷糊着,见到他们后下意识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艾德里安答道:“放心,都没事——小心,慢点儿。”
西莉亚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一副担架上。她往左边看去,斯内普正躺在另一副担架里。
庞弗雷夫人在不远处忙活着,礼堂外闹哄哄的。
西莉亚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问道:“现在打到哪一步了?”
德拉科说:“哈利·波特死了。”
他的语气很沉重,西莉亚听着这句简短的陈述句,也觉得心中闷闷地疼。
尽管早就知道了结局,却还是觉得,年轻生命的陨落是那样让人感到惋惜。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又问道:“德拉科,你父母应该都在伏地魔身边,你守在这里也没关系吗?”
德拉科摇摇头说:“我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和庞弗雷夫人说了,要留下来看顾伤员……”
他话音未落,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骇人的吵闹声。许多声音都嚷嚷着叫道:“他没死,他还活着!”
西莉亚没来由地心下一松。她听得很清楚,外面成百上千的声音都在呼唤同一个名字。
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邓布利多,这也是你已经算好的结局吗?
你早就算到哈利·波特不会死,是吗?
还是说,你只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这个孩子的潜力?
西莉亚暂时想不明白这些,索性说:“走吧,出去瞧瞧。”
与其留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去亲眼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抬手去攀艾德里安的手臂,那只手微微发力,将她稳稳地托了起来。
艾德里安转头对庞弗雷夫人说:“庞弗雷夫人,我带西莉亚出去看看。”
庞弗雷夫人说:“唔……行吧,你们照顾好她啊。”
听她的语气,西莉亚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
她放松地做了个鬼脸,对庞弗雷夫人说:“您就放心吧。等这场战争打完了,我都听您的。”
庞弗雷夫人面上的神情柔和下来。她远远地朝西莉亚笑,说:“好。”
他们慢慢地朝礼堂外走去。
快要靠近大门的时候,德拉科突然问道:“姐姐,战争真的会结束吗?”
西莉亚已经走出门去。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天色微明,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像是杯壶里粘稠牛奶的色泽。
她说:“天快亮了。”
见证过这样多的鲜血与死别,这荒诞的、竟尔不知所起的一夜,总算是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