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陋居吃了晚饭,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休息。
艾德里安把西莉亚的衣领捋平,说:“回家吗?”
西莉亚却说:“等等吧。”
她站起身朝西尔维娅走去。
西尔维娅靠坐在沙发一侧,一言不发地看着手里的杯子。她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杯子里还盛着半杯苹果汁,但她看上去并没有将它喝掉的意思。
西莉亚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道:“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缓缓地转了转眼珠,抬起头来看着西莉亚。
西莉亚这才将手放在她肩膀上,问道:“你怎么啦?”
西尔维娅的情绪,不太对劲啊。
西尔维娅深吸一口气,她的气息有些紊乱,呼吸间竟然带着氤氲的水汽。
她把手覆在西莉亚的手上,拉着她说:“陪我坐会儿吧。”
西莉亚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西尔维娅的呼吸声才渐渐平静下来。她重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刚在天上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谁?”
西莉亚说:“谁?”
“……奥德丽。”
西莉亚花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搜刮出奥德丽这个人。
奥德丽是……西尔维娅的双胞胎姐姐。
记忆扑面而来,西莉亚的呼吸一滞。她睁大了眼睛,茫然失措地看向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苦笑一声:“很难接受,不是吗?我当时也是这样,她藏在斗篷和兜帽之下,但我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我开始是不信的,但是风吹起了她的兜帽,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脸——谁能想到呢,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姐姐,到头来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了食死徒。”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西莉亚紧紧地攥住了那只手,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安慰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是走错了路,又或许,她是真的信了食死徒的那一套吧。
“毕业之后,她就一个人从家里搬了出去。她没有结婚,据说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但更加具体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告诉我们。
“爸爸和妈妈一直在为她担心,怕她缺吃少穿,怕她的性子没有办法处理好人际关系,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怕她被始乱终弃的男人骗走……他们什么都怕,什么都担心,就连哥哥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念叨她。
“可事情发展成这样,她居然去做了食死徒……西莉亚,怎么办,我该怎么样和爸爸妈妈说这件事?他们,他们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西尔维娅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声音里埋了太多的情绪,西莉亚想,人一定是痛到极点,才会发出那样破碎而苍茫的声音。
就像草原上的风,不知道从何处吹来,也不知道吹到哪儿就一头撞上高墙,稀里哗啦地碎尽了。
西莉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别怕,西尔维娅,别怕。”
“是啊。”西尔维娅倏然叹了一口气,“我是怕的,我怕她真的回不来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松快了:“其实说起来,奥德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做错了的。我知道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脾气坏了一点而已。
“她刚刚开始闹别扭的时候,我试过找她谈心。我找过她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她关在了门外。直到最后,我觉得累了,也就没有再去找过她。
“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的确努力过,但却并没有尽力。”
西尔维娅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西莉亚的眼睛说:“如果,从前有人能用尽全力拉她一把,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似乎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但她的眼睛又似乎在说,答案究竟如何已经不太重要了。
她已经失去了。
西莉亚还想再安慰她,她却拉着西莉亚的手说:“没事的,其实道理我都懂,只是觉得气闷罢了。刚刚和你说了这些,我反而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
西莉亚点点头,说:“那如果下次再遇到奥德丽时,你准备怎么做?”
西尔维娅支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她如果不害人,我便暂且当她不存在。可一旦她出手伤人,我……就只当她是食死徒。”
这些年奥德丽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她深知这个姐姐的偏执性子。她想,如果想用爱和亲情来感化奥德丽,奥德丽只怕是不吃这一套。
亲情与责任,想做之事与应做之事,她不得不做个抉择。
西莉亚拍了拍她的手说:“好吧。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我也不必多说。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应当告诉凤凰社的其他伙伴。奥德丽和你毕竟样貌相似,如果她借用你的名义做些什么,反而有可能会让凤凰社内部离心。”
西尔维娅低声说:“我知道了。”
西莉亚和她告了别,朝艾德里安的方向走去。
艾德里安拉过她的手,也不问她和西尔维娅谈了什么,带着她从壁炉回了家。
家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西莉亚看了一眼艾德里安,身边的男人转过头,问道:“西莉亚,怎么啦?”
西莉亚说:“也没什么。”
陋居和布莱顿隔着这么远,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了什么魔法,才做到提前将灯打开的。
被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一照,西莉亚又想起几个小时前,她和安多米达聊起的话题。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对艾德里安说:“客厅的角落空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利用起来了。等这次的风头过去,咱们去买条小狗吧?”
艾德里安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说:“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