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欢接过茶杯,打眼扫了房间一眼,见房间里并无高档陈设,倒也干净整齐。
家里没有旁人,只老太太自己,昌欢装出渴得厉害,喝干了杯中的茶水,把杯还给老太太,双手合实,举到胸前,嘟囔道,“阿弥陀佛!”
说完,脸色阴沉下来,眼里露出惊惧,望着老太太说道,“老施主,贫尼看你是心善之人,有句话,不得不告诉你。”
老太太见昌欢板起脸来和她说话,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心里先是慌乱起来,也收起笑脸,问道,“什么话呀?小师傅。”
“你家这房子里,有凶煞之气,想必藏有恶鬼。要不赶紧驱走,一定会给你们家带来血光之灾!”昌欢虎着脸说道。
老太太听了,两腿开始颤抖,嘴唇也跟着哆 嗦,紧着问道,“什么样的灾呀?”
昌欢两眼紧盯着老太太,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儿子,是司机?”
“是呀,”老太太说,“俺小儿子就是,天天开车往工地运沙子。”
“这就对了,”昌欢说,“要是不赶快把恶鬼驱走,最近几天,你儿子就会遇上车祸的,轻则腿断胳膊折,重则性命不保呀。”
刚听到这里,老太太两腿一软,就势坐到地上。
昌艳眼见火候已到,怂恿昌欢道,“妹妹,你快想个法儿,帮他们把恶鬼驱走吧,看把大娘吓的。”
一紧张,昌艳忘记了昌欢教她说的那些行话,用家乡方音说起土话来。
昌欢瞪了昌艳一眼,蹲下去扶起老太太,低声说道,“老施主不要惊慌,要是老施主相信贫尼,只消照着贫尼的话去做,要驱除恶鬼,也非难事。”
“师傅有办法呀?”老太太说话声音有些发颤。
“办法是有的。”昌欢说。
“那求师傅救救我们了。”老太太抓住昌欢的手哀求道。
“行是行,”昌欢说,“不过,老施主得照我吩咐的去做才行。”
“中,”老太太听了这话,缓过神儿来,“只要师父能帮咱驱除恶鬼,保俺儿子平安无事,叫俺干什么都成。”
“老施主家里,现在有现钱吗?”昌欢问道。
提到钱,老太太眼里闪出一丝警戒,问道,“小师傅,做一次法事,收多少钱呀?”
昌欢看破老太太的心事,淡笑了一下,说道,“出家人行善,不取分文。”
“那小师傅刚才问到现钱,是什么意思呢?”老太太问道。
昌欢从包里取出一张毛边纸,展开放到老太太眼前,指着上面,让老太太看。
老太太低头看时,见上面画着佛主盘坐莲花像,两边写着“阿弥陀佛”。
昌欢抖了抖毛边纸,告诉老太太,“只要用这张神符,把你们家的钱包好,放在你家柜子底下,以后,你每天晚上点一柱香,三天之后,恶鬼就被驱走了。
“这钱是敬佛的香头钱。等过了三天,你再把钱取出,把包钱的神符烧掉,恶鬼就再也不敢进你们家了。”
老太太听了,心里轻松下来,问道,“照师傅说来,包多少钱合适?”
“你家现在有多少钱,就包多少钱,钱越多,恶鬼就越怕,驱得也越快。”昌欢煽动老太太。
“唉,”老太太叹了声气,说道,“二位师傅来晚了一步,要是早两天来,就好了,前些天,家里现钱倒是不少,三万多。前天让儿子拿去,抵押给沙场了,家里现在,就剩六千来块钱。”
“六千就行,”昌艳嘴尖舌快,急忙开了口道,“大娘快拿出来吧。”
老太太转身进了里屋,从柜里拿出六千块钱,交给昌欢。
昌欢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嘴里振振有词儿,念着咒语。
昌艳则手脚麻利,展开用毛边纸画的神符,把钱放上包好。
昌欢见昌艳把钱包好,转身对老太太说,“老施主请取一根红线来,神符得用红线系住才行。”
老太太得话,转身到柜里翻找红线,昌欢趁机站到老太太身后,挡住老太太的视线,昌艳眼疾手快,从怀里取出另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纸包,将钱包替换下来,揣进怀里。
老太太找出红线,交给昌欢。昌欢将纸包系好,交给老太太,让老太太放进柜底,又交待了几句,叮嘱老太太这几天,切不可泄露天机,说是一旦对别人讲了这事,法术就不灵了。
说完,二人匆匆出门去了。
走到街上,昌艳问道,“昌欢,刚才,你怎么一下就猜准她儿子是司机了呢?”
昌欢向四下里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刚进门时,我不是说,她家新盖的房子,是老太太平日积善修来的吗?
“老太太当时就说不是她修来的,是她家老头儿和儿子往工地运沙赚来的,这不就等于告诉你,他家里养车吗,你想啊,她老头年龄不小了,这车除了她儿子开,还会有谁呢?”
昌艳眨巴几下眼睛,似乎也明白过来。
……
老太太听话,每天夜里背着家人,偷偷烧一柱香,三天过后,打算把纸包里的钱取出重新放好,打开纸包,发现钱已变成一沓废纸。
……
昌欢二人一路做下,彩头颇丰。大约过了三个月,到了河北保定地界。昌艳思家心切,整天念叨着想孩子,昌欢听得心烦,眼见现在头发已经蓄起,约有寸许,便也打算收手回家。
九月底,二人做完了最后一单,脱 下 身上的行头,找了个垃圾箱,把青灰色尼 姑长袍扔了进去,换上便装,找到一家理发店,把头理了理。
二人头发都不长,理发师傅打量一番,给二人理成时下男青年中流行的板寸。
留着男青年的发型,穿着女式衣服,有些不伦不类的,二人合计了一下,到了集贸市场,打算买身男装换上。
试了几件,都不合适,最后找到一家专卖仿真制 服的摊位,昌欢要来一套军服穿上,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飒爽英姿的,挺威风的,心里喜欢,当下就买了下来。
昌艳在边上看着,也觉得不错,这行头,可比尼 姑的装束养眼,也买了一身穿上。
摊主极会兜揽生意,眼见二人脸上得意,就一个劲儿在边上撺掇,说这两套衣服,真真就是为二人订做的,穿在二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边说边拿出两顶军帽,怂恿二人说,要是二位能再买顶军帽戴上,那真就比真的军人还军人了。
几句话,说得昌欢心里舒坦,兜里的钱又多,钱来得也容易,索性掏出钱,买了两顶军帽戴上。再一照镜子,果真比刚才又增色了几分。
摊主眼看时机已到,附到昌欢耳边,不怀好意地低声说道,“哥,光有这些还不够啊,有点土,明眼人一看,就知不是真的。”
“怎么不真了?”昌欢问道。
“少了件东西。”摊主说道。
“什么东西?”昌欢又问。
“肩章。”摊主说着,从货摊下拿出一个小方盒,取出两片肩章,鬼鬼祟祟地说道,“加上这个东西,这套衣服穿出去,那才叫酷,出门办个事什么,也痛快。”
“这东西怎卖的?”昌欢也有些心动,问了一句。
“按级论价的。”摊主说,“尉级五块,校级十块,将军十五。照哥的年岁,戴将军的,肯定不中,戴尉级肩章,又委屈哥了,最好戴个校级的吧,中校最好,再高了,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昌欢以前还没听过这些说法,觉着新鲜,顺口问道,“怎么说中校最好呢?”
摊主就势卖弄起来,把军队的职级,在昌欢面前讲了一通。
昌欢听着在理,交了钱,摊主帮她把肩章安上。
出了集贸市场,昌艳心里有些害怕,低声和昌欢嘟囔道,“昌欢,咱穿着这身衣服,一旦出了事儿,是不是犯法呀?”
“犯什么法呀?”昌欢听昌艳说出不吉利的话,心里生气,嗔斥道,“咱又没干什么坏事,不就是穿了套军服吗?真是的。人家做的、卖的,都不害怕,你穿了一下,就吓成这样。
“你忘了前些年,咱小的时候,大街上不都穿军服吗?我一小做梦都想当兵,兵没当成,现在买了套军服穿一穿,你就这么扫兴!”
一路上,昌艳见识了昌欢的各种手段,心里自叹不如,这次出来,要不是昌欢带她扮尼 姑设局,赚了钱分给她,她哪里会往家里汇那么多钱?
昌艳知道昌欢心里看不上她,现在让昌欢嗔斥了,也只好忍着,没话找话,媚笑着说,“昌欢,你听那卖衣服的怎么喊咱的?他喊你叫大哥,把咱当成男的了。”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是吗?”昌欢刚才一门心思,用在买军服上,倒没在意卖货的怎么称呼她,现在听昌艳这样说,也觉得挺有意思,自嘲道,“这趟出来,到现在,我都快辨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二人离开保定,去了北京,打算乘火车回家。
赶上国庆节,车票紧张,只得在北京滞留几天,整天排着长队买回家的车票。
买票的人多,往往排一整天,轮上自己买了,不是票卖完了,就是只剩站票了。想想回家要乘一天的火车,站在车厢里,怎么受得了?昌欢干脆放弃站票,第二天再去排队。
昌欢本想找在北京当记者的弟弟昌庆帮忙买票,可是身边带着昌艳,怕昌艳不小心,一两句话走了嘴,让昌庆看穿她们的行迹,便放弃了找昌庆帮忙的打算。
第三天下午,又轮到自己买票了,昌欢报上站名,售票员瞟了她一眼,伸手到窗口说道,“请出示军官证。”
昌欢迟疑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原来军人是有身份证明的,只是自己是冒牌的,哪里有什么军官证?
眼见窗口里的售票员显出不耐烦,昌欢镇静了一下,装着要从兜里取出证件的样子,掏了一会儿,只掏出一块手纸,昌欢脸热了一下,赶紧把手纸揣了回去,装出一脸的无奈,冲着售票员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出门时太急,忘带了。”
售票员白了她一眼,懒怏怏地说哼了一声,“只有软席坐票,要不要?”
只要能坐着回家,什么都行,昌欢赶紧应声道,“要,要!”说着,把钱递进窗口,买了两张软席票。
二人进站上车,到了软席车厢,对号入座,发现她们的对面,已经坐着一个姑娘。待把包裹在行李架上放好,昌欢坐下,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目光和那姑娘的目光正好相碰。
那姑娘见昌欢在看她,目光倏地移开,转过脸去,装着正往窗外看光景,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昌欢是过来人,敏感,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整理行李时,这姑娘一直在关注她。
仔细打量一下这姑娘,觉着她相貌一般,却不难看,肤色略显淡黑,可贵的是,这姑娘气质颇好,不见一些俗气;衣着虽不光鲜,却件件都是大品牌,简单的几件首饰,也不花梢,却昂贵。
昌欢由此断定,这姑娘的家道极殷实,父母非官即商,心里就有了几分要和这姑娘交结的意思。
见姑娘朝窗外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目光又和昌欢眼睛相碰。昌欢冲姑娘笑了笑,姑娘也矜持地冲昌欢笑了笑,算是对昌欢的善意一种回应。
昌欢就势找话说,“刚才我们上车,已经很早了,可是上车才看见,你比我们还早,你是什么时候进站的?”
“我是从贵宾通道进站的,”姑娘展样地说道,“大约要比你们提早五分钟。”
昌欢听罢,顿觉头顶被什么东西压着,心气儿被压了下去不少,嘴上却不服软,听这姑娘说一口纯正的京腔,料想她是本地人,心里酸溜溜地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北京人在北京站上车,是要比我们方便些。”
“也不是所有的北京人,上车都有这种方便。”姑娘及时纠正了昌欢,“我们公司和北京站,有很深的业务来往,公司的高管,才享受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