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有个书生,名叫白念生,少年时家道中落,恰逢瘟疫父母亲人尽丧,住在桃花凹。
借东邻西里接济得以成长,颇有抱负,除去吃饭睡觉如厕,终日在屋里静坐读书。
有一天,邻居给他送饭,询问道:“书念多年,恰逢开恩科举,不如上京赴试修成正果。”
白念生顿了顿,不知如何启齿盘川苦涩,无能为力想要作罢。
邻居叹息,此子想必要烂于桃花凹,埋没大家的供养,钱银此等杂事何不一路前行一路动脑筋解决,开了头,路就有得走,不必杞人忧天。
白念生听得脸红耳赤,便连夜收拾行李,带上为数不多的家当天亮即出发。
第一次离开桃花凹,可谓一波三折,刚出凹口,乌云开始遮日,也不知道前路如何,是否有落脚地,只知道不能回头。
没走出二里,天色暗如夜幕降临,蜻蜓低飞,蚂蚁搬家,白念生却不得停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目光所及范围仍未有客栈酒馆,只得加快脚步。
雨稀稀疏疏,再者哗啦哗啦。
白念生走错路,偏离方向往山上去了,更是白雾茫茫,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片刻从头到脚无一干爽,加上脚下一滑,跌落山涧,白念生紧闭双眼,只觉晕头转向,浑身疼痛,怕是要生死两相隔,沉沉睡去。
缓缓见空气湿润清新,出来透透气,它生性不缓不急,从容淡定,单纯而善良,世间千变万化,与它不过过眼云烟,今日事何必今日毕,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光景绵长有的是。
它看着一个东西,从山上滚落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了?是摔了吗?”缓缓看着白念生,白念生没说话,身上布衣渐渐染红,缓缓伸手探了探气息,还活着。
“这皮肉还会变色,又不回话,带回家里头让婶婶看看。”缓缓伸手拖拉白念生双手,往回去。
一进门,白念生的气味立刻被婶婶闻到,走出来一看,眉头皱起来,“从何处带了个人间男子归来,赶紧还回去。”
缓缓把事情尽数说出,探着他的气息又弱了不少,可怜巴巴的看着婶婶请求帮助。
“与你平日一般,你的药也可以治他,他身上穿的是布衣,你幻成人形也得穿上布衣,这是人间的礼义廉耻,不可懈怠。”婶婶闻了闻白念生的气味,一股穷酸,留下也罢,就当布施恩德。
缓缓幻好人形穿好布衣,把白念生拖到床上,用粘粘的东西糊满他的全身,日夜守候,干了就再糊,连续三宿。
白念生睡梦中感觉全身皮肉肿胀,骨血生长,疼痛难忍想要睁眼之时,又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敷上,身心都得到舒缓镇静不想醒来。
婶婶见缓缓专心致志开始思索动脑,很是喜悦,或许留下这人有助于它开智,虽然知道白念生即将清醒,也没有要把他遣返的打算。
一天傍晚,白念生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坐在床边的男子,虚弱的询问道,“多谢公子相救,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缓缓看到他醒来,说话的声音如此动听,便学着他的声音来回应,“你终于醒了,这里是万里渊。”
“那不知道我睡了有几日呢?”白念生坐起来,身上粘粘哒哒不停滴落液体,脸上糊了一面滴了不少入口里,嗅着腥腥臭臭,尝着淡然无味,滑不溜秋和鼻涕一样。
“睡了有……”缓缓答不上来,一直重复着,有多少日来着……
婶婶走进屋里,替缓缓回答,“已有半月,多日未进食,你吃点东西吧。”
缓缓接过婶婶递来的瓷碗,用树枝夹到白念生面前,“吃。”
“有劳公子,不知尊姓大名?”白念生张口吃下食物,是味道鲜美的蘑菇。
“我叫缓缓,你呢?”缓缓又夹了一树枝喂他吃。
“小姓白,名念生,缓公子不嫌弃的话,任何时候有需要用得上我,必定全力相助。”白念生很快就把蘑菇吃完,腿脚恢复些力气。
缓缓看了看婶婶,“婶婶,让他留下来,陪我可否?”
婶婶点头,又问道,“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念生没想到是这个请求,话已说出不好拒绝,但有科举赶路在身,又昏睡半月,怕是全力赶路才能到达,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
“白公子是否有难处,不妨直说。”婶婶看出他的窘迫,也没必要强差人意。
“实在是抱歉,也没想到昏睡多日还能醒来,有科举抱负在身,不论如何应当尽力一试,不然难以报答乡亲父老。”白念生低着头,满脸歉意。
“既然如此!不如乘我房车,我送他上路!”缓缓一直跟婶婶过日,未曾远行。
“缓缓……”婶婶摇摇头,又点点头,孩子几百年安守本份,也该是时候出去闯闯,悄悄从身上拔下一撮毛,转手就成了玉佩。
“儿大不中留,缓缓你得记住无论何时都要把玉佩带在身上,向白公子多多学习,保持人模人样。白公子,小儿涉世不深,人情世故麻烦您帮忙担待点。”婶婶把玉佩系在缓缓腰间,又在它耳边耳语几句。
缓缓点头应许。
白念生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缓公子将送自己上京,一定能赶得上科举。
缓缓听了婶婶的话,信手拈来的事不能在人前展现,等房车备好才把白念生叫醒。
白念生看到房车,车厢圆圆的顶觉得很有趣,又见没有车夫和牵马的位置,很是疑惑。
“白公子?上车啊。”缓缓上车后,伸手去拉白念生,白念生见缓缓如此盛情,心想必定是自己眼界太窄不懂房车,上车后又听见婶婶在外面打点了一番,便没向缓缓询问房车的事。
房车内湿湿冷冷,嗅着的味道和之前疗伤的药一模一样,怕不是缓缓家独门药方,能治百病,这味道甚至能让坐在车内人一点也不头晃不脑闷。
白念生觉得自己坐了得有两三个时辰,可是车里面的亮光还是一直没有变化,昏昏沉沉和晚上一样,便撩开窗帘,原来是在林中行走,难怪不见天日,没有阳光。
再有个把时辰,缓缓嗅到果子的味道,伸手出窗轻轻一捻就摘下一串果子,与白念生分享食用。
果子汁水充沛,肉质软糯,是没有吃过的食物,白念生对自己有些失望,终日止步在桃花凹,真是孤陋寡闻,坐井观天啊。
吃饱喝饱,肠胃开始蠕动,白念生想去茅房,“缓公子,不知是否方便停车,我想方便一下。”
缓缓不想白念生下车,只从窗外摘了片硕大的树叶,“在此方便即可,不要下车,还不是时候。”
白念生看着树叶又看了看了看缓缓面面相觑,缓缓说道:“你有的东西我也有,你没有的我还有呢。何必介怀,这边林子有兽,留下气味,我们插翅难逃。”
白念生闭上眼不断忍耐,“清楚明白,就听缓公子的话,等合适时候我再方便。”
哪知道又过了半个时辰,缓缓还未同意白念生的方便,迫于无奈起身蹲在空位,脱下裤子在树叶上解决,原以为会臭气熏天,那料淡如水,怀疑自己甚至出现幻觉,有股蘑菇的味道。
“白公子不必介怀,归隐深山吃食清淡,取于山回与山,已不单单是秽物,更是药材人中黄的上乘之选。”
白念生被缓缓说得不知所措,只能赶紧用树叶包好,藏于角落。
房车又行驶了三天三夜,白念生用纸笔教缓缓写字作诗,缓缓教白念生树叶果子山草各有用效,两人互为师友,时日倒也不觉漫长。
缓缓觉得身体有异样,看白念生的时候,不自觉脖子就想膨大,车内的气味湿度跟着变大,又不能在人前现原形,很是憋屈。
白念生察觉缓缓坐立不安,想要安慰,不料缓缓捉着他的手不放,还给他涂上不少药液。
“缓公子?是不是连日坐车,身体不适?确实好些日子没有见阳光,阳气不足让人心生郁结。”白念生回握缓缓的手。
“白公子,我觉得我想和你在一起。”白念生以为自己听错,连忙回问道,“此时便是在一起,不知白公子所指何事?”
缓缓咽了口唾沫,“就是在一起,同眠共枕的在一起。”
白念生吓得连忙抽回手,“缓公子怕是存有误会,我非断袖之人,想必是关闭太久精神错乱,要不我在此下车,你原路返回,待我科举完毕,我再登门拜访,那时候您的心思想必定已经恢复正常。”
缓缓虽单纯,但并不愚笨,收回双手,勉强笑笑,“不过玩笑一场,白公子不必介怀,再有半日就到京城,到时候我还想见识见识人间,请白公子不要舍弃我这个好友。”
白念生想起婶婶的托付,又见缓缓年纪轻轻,想必只是友情错当成男女之情,“与你结伴同行是件快事,我不会舍弃待我如此友善的好友,初出茅庐,不经世故,你也不过是童言无忌啊。”
缓缓笑着点头,想必这就是婶婶说的人间情爱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