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了,又开始贩卖苦难了,还一定要对他充满敬仰目光,在座无数人对这位有钱亲戚的历史倒背如流,但是 看在钱的份上,看在有满桌美食的份上,那就再听亿遍。
徐波在家庭聚会上,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奋斗史。
四十年前,徐波十八岁决定离开他的家乡,身边的同龄人一个个离开,他也按耐不住了。
七十年代集体经济,物资匮乏,在村里挣工分,做有三十六不做也三十六,饿不死也饱不了。
土地多,农活重,本地的女孩子都往外嫁,外地的女孩子不愿意嫁进来,远近闻名的自讨苦吃村,逃离的心日益壮大,终于,作为家中长子的徐波出逃香江。
伙同几名同龄人,一同在某个夜深趁着部队换岗的时间出发,偷渡夜泳长河,直入香江。
只要坚持过这一夜的泳程,就能成功上岸。
游了接近两小时,徐波的皮肉发白,腿脚开始使不上劲,只能暂时放松身子漂在水面上,回头看身旁四周,才惊觉伙伴已经不见。
“大牛!黑狗!富贵!”水面波澜起伏,寂静无声。
徐波的心一紧,一定要趁着天亮前到岸,不然日出就会暴露他的位置,他将会被遣返。
再见家乡,再见贫困。
眼前就是能遇见未来的地方,徐波坚信一定会在香江出人头地。
天蒙蒙亮,徐波终于上岸,看到远处隐约的人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逃入一旁的丛林。
绝对不能被人看见!
徐波的衣服在身上渐渐干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才会没有人看到。
饿的时候吃树根树叶,目光所及能吃的都吃了,幸好不是寒冬腊月,还能熬一下,晨饮露水,夜食野果野菜。
徐波忍不住,在到达香江的第五天夜里,偷偷吃掉了不知道谁种的番茄。
吃完一个,他又摘了一个,离躲藏的树林已经很远,装在口袋的亲戚地址早已经化为烂泥。
“喂!干嘛!偷东西啊!”有人拿着手电筒照向徐波,徐波多日未正常饮食,身体虚弱,一下猛跑起来,直接摔了个趴地,牙齿磕破嘴唇和舌头,膝盖磨掉一大块皮,追上来的人看到他一嘴血,吓了一跳。
“跑什么跑!说一声会给你吃的!是不是偷渡来的!”村民廖小东扶他坐起来。
“啊啊,呜呜……”徐波痛得说不出声来,蓬头垢面,乞求的看着廖小东。
“哎,行行行,我就当没看见,你走吧!”廖小东转身离开,徐波忍着痛,跟在廖小东身后。
“喂,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可没地方收留你……”廖晓东看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来我那换套衣服,干干净净的出去随便找份工也能养活自己,游泳过来也是意志坚强啊,好多都死了。”
徐波跪地表达谢意,把嘴里的血往下咽,“谢谢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来到廖晓东家门前,徐波摇头不肯跟着入内,在门口等候。
稍过片刻,廖晓东把一套整洁的衣服递给徐波,还附带了一个油纸包。
“往那边的路一直走,有一个公厕,你可以在那里换衣服,油纸包里面装了点吃的,我想你应该也饿了。”
“晓东!!晓东!都吃完了得再切点!”屋里头有人喊,廖晓东朝徐波挥挥手,便关上门回屋里去了。
徐波听到屋里头人喊的声音,也没来得及详细询问恩人大名,凭着音译把肖钟记在了心里。
徐波拿着衣服和油纸包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公厕,油纸包发出淡淡咸咸臭臭的味道,还是热的。
换好衣服,在村口的大石上找了个可以坐的位置,翻开油纸包,是白米饭和一块肉。
把油纸包托到嘴边,狼吞虎咽,没一分钟就一扫而光,唇齿还有一些肉油,徐波舔着嘴唇,开始回味。
肉瘦的部位很硬很柴,肥的部位入口即化,整体来说很咸,很下饭,夹杂着咸鱼的风味,是咸鱼蒸花肉啊。
徐波不饿了,走出村子,有手有脚绝对不会饿死。
真的不会饿死,还飞黄腾达。
从一开始的苦力工作,到监管工作,认识了老板,得到优惠购买期房,期房顺利收楼,他又做起出租屋的生意,一间变两间,两间变四间,把几个兄弟姐妹接了过来。
兄弟姐妹没有什么文化,便开了一家保洁公司,让全家人都获得工作,日子越过越好,徐波还是忘不了咸鱼正华肉的味道,每次吃饭都必定来上一块。
他有去找过肖钟,可是那个村子居然被洪水冲毁了,村民被疏散到多个地方,这事就不了了之。
徐波看着一家子乐也融融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吃了一口眼前的花肉,不够地道,不是那个味道。
“我打算举办一次初一大赛,让参赛者做咸鱼蒸花肉,不知道能不能寻回那个味道咯。”徐波提了一嘴。
他的侄子徐汇眼珠子转了转,“大伯,你是不是想要找回以前的恩人啊?”
徐波点头,“这是当然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直想要报恩,只是无门。”
徐汇起身走到徐波身边,徐海就是徐汇的父亲,徐波的二弟把位置让给了儿子。
“大伯,我认识一个私家侦探,不如让他去找找?”
徐波连声赞好,“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说完从兜里掏出支票本,给徐汇写了张十万元的支票。
“汇,这是给你办事用的钱,帮我把事情办好,我再给你十万!”
徐汇接过支票,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诶,好的好的,大伯,我做事你放心!”
徐海添了几句话,“孩子长大了,想的办法就是比我们这辈人多啊,是不,大哥,放心让他去做吧!”
徐汇去找了私家侦探,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当年洪水爆发的时候,那条村子是姓廖的,没有姓肖的,查过被遣散的村民,也没有一个叫做肖钟的。
侦探当然有办法,找到了好些村民询问,当问出肖钟的名字身材年龄,年纪相仿的村民回答道,“是不是晓东啊?”
廖晓东,洪水爆发的时候没有撤退得当,家中父母妻子小儿子均失踪,他与大儿子被解救后,遣散到另一个区,大儿子无所事事,两人靠着廖晓东的救济金度日。
徐汇后面又问徐波要了两次钱,徐波都爽快掏出。
问要第三次钱的时候,徐汇终于把廖晓东领到徐波面前。
敲门声,“进来……”徐波没有抬头,看着文件。
徐汇推开门,廖晓东看到徐波西装革履坐在那,俨然一副老板架势,真没想到当年偷渡亡命的人出人头地,自愧不如,略带自卑的点头哈腰道,“这,这,徐先生……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徐波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这见面来得那么的突然,连忙从办公椅上站起,紧握廖晓东的手。
“恩人!我们终于见面了!”徐波拍拍徐汇的肩膀,“做得好!真是我的好侄子!你先出去,我先和恩人聊聊天。”
徐汇识趣的关上门,大伯大伯真的好,有且并且不吝啬钱包。
“这当年不过小恩小惠,没想到你专门找人来寻我,真是难能可贵啊。”廖晓东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舒适,很高级,不知道眼前的人啊是经过多大的苦难才到这一步。
“恩人,生活过得可好?”徐波看出廖晓东有点拘谨。
“普普通通,柴米油盐,有一日捱一日吧。”廖晓东不好意思说起自己那个啃老儿子。
“这样吧,今天我送你回家,我们好好的喝一杯,叙叙旧!”廖晓东想拒绝,但是徐波盛意拳拳,硬着头皮答应了。
廖晓东家在一座年代久远的唐楼,步梯五楼,日光日白也能见到老鼠,卫生环境堪忧。
廖晓东一脸抱歉,徐波倒是一直笑意盈盈,让廖晓东心里好受许多。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神台,上面摆着几张大头照。
“爸,你去哪了,快点煮饭!”说话的是廖晓东儿子,廖兴。
“家里来客人了!要不叫外卖吧。徐先生,叫外卖吃吗?”廖晓东把堆在沙发上的衣服收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
“要不带你们到外面吃吧。”
徐波看了看这十五平米不到的房子,看着那台屏幕陈旧的电脑,廖兴说道,“我不去,我这盘游戏还没结束,有什么随便整点就好了。”
廖晓东打开小冰箱,“我给他整点面,我们俩出去吃吧。”徐波点点头。
电磁炉打开加热水的时候,廖晓东把几块肉放入锅中,一股咸咸臭臭的味道散发出来。
“是咸鱼蒸花肉!”徐波兴奋的说道,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股气,是那股久违的味道。
“对,这个菜比较下饭嘛。”廖晓东把面煮好,盛到碗里。
“我……我也想吃。”徐波龇着大牙笑,廖晓东想起往事也哈哈大笑,“行!管够!”
徐波满怀期待把肉放入嘴里,眉头紧了一紧,是什么变了?过往的感觉不复存在,它的的确确是带着咸鱼味道咸香的肉,变的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