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艺止刚在临时手术室做完手术出来,去吃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轰炸机的声音又响起,投下了几枚炮弹,浓烟滚滚,有砖瓦坍塌的声音,是手术室那边,哪里藏着他的身份。
宋艺止跑到手术室门口,手术室三分一被瓦解,砖石砸着病床,凌乱不堪。
宋艺止紧张的问道,眼睛扫过,似乎被遮盖住,“有人在里面吗?病人呢?”
刚跑过来的一位护士说,“应该没有的,想着你吃完饭还要用手术室,病人缝合好就转到临时病房那边了。”
此时又跑来一个护士大喊,“小篱呢?她出来了吗,小篱刚刚说让我去吃饭,她来收拾。”
被遮盖住的地方发出声响,“我,我在这呢,才透过气来,咳咳。”
宋艺止跑了过去,东西散落,不知道杨篱是否有看到,此刻不能发出疑问,只能咽在喉咙。
杨篱被砖石砸中,幸运的有帘布挡了一下,承托了一点砖的重量,才不至于被掩埋,又刚好被帘布挡住了位置,才没人看到她在角落。
杨篱被救出时,人是清醒的,从锁骨到腋下被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直冒。
宋艺止抱起她,离开废墟,到另一个临时病房把她放到了床上。
宋艺止看着清醒的杨篱说,“洗一下伤口,再缝合,我能剪开你的衣服吗?”
杨篱怕他不好意思,故意说,“嘻,我以前什么身份,不在意的,你剪吧。”
“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愿意我才剪,不愿意我就换护士过来处理,你愿意那现在我要剪了。”宋艺止不停的试探,似乎杨篱没有异常。
“嗯。”杨篱忍着疼痛,不再哼声。
“你不在意,我在意。”宋艺止自顾自说,话说到这份上,她应该真的没看到。
宋艺止用剪刀剪开了衣领,杨篱的脸涨红,宋艺止帮她清洗伤口,杨篱咬紧了牙关,“艺止医生,我不用打麻药,留着给重伤的人用。”
宋艺止不作声,帮她打上了麻药,稍作片刻麻药起效,仔仔细细的缝合伤口。
杨篱的眼泪似要落下。
在他身边,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做歌妓那段日子了,现在他的手触碰着她,她又想起被触摸的感觉了,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个男人褪去过她的衣裳,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此后的很多天,宋艺止都亲力亲为帮她洗伤口换药,
“好了。”宋艺止能确切的肯定,她真的没看到他藏着的秘密文件。
杨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用手摸着,已经结痂了,已经不需要再麻烦他了,已经感受不到他温柔的触摸了……
宋艺止伸出手,拉过她摸伤口的手。“别摸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宋艺止,如此温柔,没松手,他知道他手指勾勾便可把她纳为己用,杨篱当了这么久的歌妓还是天真的,没缩回手。
宋艺止说,“等仗结束,你随我回我的家乡,我们平平淡淡过日子。”
杨篱回握了他的手。
杨篱现在是宋艺止做手术时候的得力助手了,大家也会打趣他们,夫唱妇随。
宋艺止缝合,杨篱给他递药,递碘伏,递线,还会帮他擦汗,两人并肩作战,常常通宵达旦,很少有有空的时候,吃饭有一点空隙,两人就聊天,他们畅想着平淡,畅想着余生。
如果有可能,杨篱说想养一条狗,叫做碘伏,想养一头牛,叫做麻药,杨篱想安安稳稳,也想刻骨铭记。
“宋医生,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鬼子,要拉我们护士回去,护士长拦着他们,现在已经把护士长拉上车了,大都跑掉了,我跑回来告诉大家,小篱,你快躲起来!”
宋艺止拉着杨篱就往里走,想穿过后门到达邻街,假装找机会让她自己跑掉,这次的扫荡是交接密函时刻,他早已经把密函封到杨篱的衣摆下边。
外面鬼子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篱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跑去了鬼子的方向,宋艺止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喊道,“篱,篱,你干什么”
“她们都是干干净净的,我无所谓,让我去!”杨篱头也没回。
几个女护士跑出来拉着宋艺止,宋艺止挣脱大喊,我有所谓,我有所谓!又被她们拉着脚,一直挣脱,只是两分钟,到他跑出来时,只看到了护士长站在原地,车刚刚开走了。
宋艺止跪坐在地,看着远方,出不了声音,血红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泪,刚刚的戏份演得可好?他可能再也没办法再见到她,她不过是信封。
宋艺止不停地打听杨篱的消息,问军官,问伤兵,打电报给熟人,想确认消息是否已经完全传达,而她是否已经陨灭。
政府派遣了一个部队守着临时医院,没再有拉护士的事情发生。
宋艺止找不到她,便不再理会,此事就此别过。
没想到远方来消息了,有她的消息了,有奄奄一息的她的消息了,宋艺止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万一她回来,所有的一切都败露了呢?
他还有机会活着吗?
宋艺止看到病床上的她时,杨篱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满布的伤痕,耳朵也缺了一只,牙齿全没了。
眼睛是浮肿的,微微睁开一条缝,沙哑的说着,“艺止医生,我逃出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宋艺止跪在床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连忙安慰道,“你好勇敢,你好棒。”
周围全是民兵,他所说的每一句都能传入他们的耳朵,他祈祷着杨篱没有任何消息,或者这一秒就立刻死去,宋艺止的嘴里含着一颗软胶囊,里面是剧毒,随时准备与杨篱同归于尽,虽然有一点点的喜欢,也不过仅此而已,各为其主罢了。
杨篱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触碰宋艺止的脸庞,“嗯,只是现在有点脏,我觉得,我好点后洗个澡就可以白白净净。艺止医生,你靠近点,我感觉我看不太清楚”
宋艺止靠的无比的近,女人就是爱情至上,除了爱,是不是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东西,这样也好,自己还能继续在这里潜伏。
杨篱迷迷糊糊的说着,“今生,还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太,太好了。”
宋艺止轻轻握着她碰着自己脸的手,他能感到杨篱的生命正在消耗殆尽,时间快一点吧,女人,不值得耽搁,这不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怎么也得继续演下去,“说什么呢,会一直见面的……”
“嘻嘻,那,那可能我说谎了吧”握着的手没有了力气,病床下有她滴血的痕迹,她背后是被砍刀重创的伤,为了再见他,挺过了三天三夜,从未闭眼,现在闭上了。
后来,战争结束。
宋艺止回到遥远的岛国家乡,成家立业,被当做带有功勋的人。
没想到娶的妻子养了一条狗,叫做碘伏,养了一头牛,叫做麻药。
宋艺止很是疑惑,但是他不好表露自己的心思,他一直防备着妻子,一定是哪里派来监控他的奸细。
无论在什么地方,宋艺止都绷紧神经,生怕自己所做的所有龌蹉之事被发现,他暗中找人调查妻子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一个字一个字地拿着放大镜仔细查阅。
终于他发现,妻子谎报隐瞒了些什么。
“你说!你是谁!”宋艺止把妻子用铁链锁在地下室。
“我只隐瞒了年龄,我很仰慕你,但是我怕你嫌弃我年龄比你大,我就让父亲帮忙找人脉修改了一些。”妻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觉醒来已经在地下室被锁着。
“我不信,你养的动物为什么叫这些名字,年龄完全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婚姻也不过是政治,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宋艺止的声音低沉愤怒,充斥着耳鼓。
“那是因为你是医生,经常会用到这些,我就想着让你看到他们会亲切一些,放松一些。我怀孕了,真的,请你不要这样对待我。”妻子低下头,盯着肚子。
宋艺止摇摇头,“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你就留在这里等到肯说出一切为止吧!”
妻子被关在地下室一天一夜,宋艺止甚至没有给她一滴水,家里的佣人询问夫人的去向,宋艺止一个眼神就让她们闭嘴。
他先是把狗和牛仔仔细细的检查个遍,狗似乎对他很有敌意,一直低声呜呜着,宋艺止一拳过去,狗嘴都打歪,狗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到他的手上。
牛看到狗和人在打架,挣脱开绳子,用牛角朝着宋艺止的背部就是一顶,宋艺止被顶了起来,家里的佣人吓得大喊,狗见状继续撕咬。
宋艺止挣扎着掉落到地上,没想到牛马上又朝着他的肚子一顶,当场肚皮被划破,肠子流了一地。
狗马上跑过来朝着肠子又踩又咬。
宋艺止的气息渐渐微弱,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一定是杨篱回来报仇,她一定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杨篱,我时间到了,我们要再见面,这次,你一定要把所有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被关押的妻子又怎了?还能怎,活活渴死,直到成为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