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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海出了下宫,就见到赵柯迎面过来。

“赵柯,真巧啊。”孟海打了个招呼。

“巧什么,我就是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你和赵高的恩怨,每个月都要来看望赵高一次。”

孟海咧了咧嘴,他每个月必来下宫一次,没有任何遮掩,早就被看守的狱卒传开了。

整个咸阳城都知道,孟海和赵高的恩怨。

有人说孟海恩怨分明,自然也有人说孟海小肚鸡肠。

“那赵高都已经入了下宫,你何必每月都要去戏谑他一番,坏了自己的名声。”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要是不能恣意快活,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孟海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是我大哥嬴扶苏设宴,想请我在宴会上演奏一曲,可是我一个人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曲艺,所以想请你与我一起赴宴,到时候我们再合作一曲。”

“你那兄长啊。”孟海摇了摇头:“你那兄长为人固执古板,迂腐不堪,我羞于与他为伍。”

赵柯的眼角直跳,脸皮也在不断的抽搐着。

“你怎么了?脸抽筋了?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正在这时候,孟海的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孟院正,背后说人闲话,不是君子所为。”

孟海哑然的扭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扶苏,身边还有他的老师淳于越。

“原来是大公子。”孟海随意的抱拳拱手。

“孟院正不应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给吾一个解释吗?”

“对不起大公子,是在下失言了,以后在下说真话的时候,会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听到。”

扶苏的脸色更黑了:“你可还当吾是大秦长公子?”

“大公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长子子婴是吾治好的,说起来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也算是你的恩人,如今你对恩人就如此咄咄逼人?儒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扶苏闻言,顿时哑然失声,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看,我说你被儒家教傻了,你还不信,你完全可以说,你已经给过钱了,我治疗子婴完全是一场交易,并非什么恩情。”孟海又继续说道。

“黄口小儿,你只会逞口舌之快?”淳于越喝斥道:“当真是不懂礼数。”

“原来是淳博士,齐国被灭了,身为齐人的你,怎么没有以身殉国?”

淳于越一时语塞,瞪着眼,气喘吁吁的看着孟海。

“这时候你应该说,你如今生是大秦人,死是大秦鬼,齐国是否覆灭都与你无关。”

“倒是没想到孟院正居然如此能言善辩。”扶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平心静气的说道。

“好说好说,一时兴起。”孟海也不知道扶苏现在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对扶苏的感观太差了,对他也提不起太多的尊重。

“孟院正对扶苏的批评,吾虚心接受,可是儒家圣人之言,却非尔能够诋毁的,还请孟院正向儒家圣人道歉。”

“既然大公子要和吾掰扯这些,那我们不妨就掰扯掰扯。”孟海说道:“找个地方坐坐先。”

“哼!老夫就看看尔要如何狡辩,若是今日说不出个子午卯来,定要让尔受万人唾弃,无颜苟活于世。”

孟海原本还想去孟氏酒楼,然后和淳于越、扶苏以酒会友。

可是看淳于越这口气,是要把口头的冲突提高到生死大敌。

那孟海也没必要再给淳于越留情。

“儒家的教义是什么?”

“忠孝礼义廉耻。”

“如此说来,不是你儒家之人,就不知道忠孝礼义廉耻?”孟海冷笑道,指着街头的人来人往:“眼前这芸芸众生,有几个是儒家弟子?你是想说,这些人全都不懂忠孝礼义廉耻是吗?”

“吾没这么说……”一时间淳于越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让他研究儒家圣人的学说,他能说出花来。

可是要说让他与孟海辩论,孟海能让他跪下唱征服。

“不是你说的?那就是儒家圣人说的?”

“我儒家圣人没这么说。”

“忠孝礼义廉耻用的着你教?不过是一堆空泛无物的空谈,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们这些儒生却要用大半辈子去钻研,我看你们都钻研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儒家不止是有忠孝礼义廉耻之说,更有治国大道。”

“好,说的好,都说你们儒家半本论语就能治理天下,如今尔就从儒家里找出一段,能够用来治理天下。”

淳于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刻侃侃说道:“以仁为本,为政以德,克己复礼,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民贵君轻,如何?”

孟海突然抬起一巴掌,直接糊在淳于越的脸上。

“你……你敢打老夫!吾要告到大王面前!”淳于越捂着脸,双眼赤红的瞪着孟海。

扶苏和赵柯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孟海,他们都没想到,孟海居然说着说着,居然直接动手了。

说不过就说不过,居然还动手,这也太没品了。

“我打你,触犯了大秦律法吧?”孟海问道。

“你还知道自己触犯了大秦律法,殴打朝臣,今日吾就要问你是何道理。”

“这律法是法家的东西。”孟海理所当然的说道:“作为儒家弟子,尔不应该有教无类,用你儒家的道理来说服吾吗?”

孟海上前,又是一巴掌糊在淳于越的脸上。

淳于越直接被孟海扇在地上。

“来啊,用儒家的道理说服我,快点,说服我。”

“你你……”淳于越惊怒无比,指着孟海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屁。

扶苏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挡在孟海面前:“孟院正,你过分了。”

“大公子,你仔细想想儒家的经典,有哪句话能经得起推敲的,浅显的道理,经过一番包装再阐述出来,就成了天下至理了?”孟海问道:“若是儒家经典这么管用,为什么镇守边关的是国柱大人?而不是儒生?”

孟海向着扶苏逼近一步,扶苏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儒家主张恢复周礼分封,扶苏公子可想过分封的利弊?”

“周礼有何不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为善,天下大同。”

“周朝的时候,是大家都穷的叮当响,所以关不关门都无关紧要,街头巷尾都没人走动,所以即便想捡钱也捡不到。”孟海冷笑道:“还有这位淳博士,他家中良田万亩,他家佃户千人,每个佃户辛苦劳作一年,个个都是骨瘦如柴,所能得到的不过是田产的两成,这位淳博士既然满口的仁义道德,怎么不见他降低佃户的佃租?让别人都遵从礼义廉耻,为何不见他遵从儒家大义?”

扶苏脸色一阵红白,此话就连他都无法反驳。

“淳博士口口声声说恢复周礼,那么怎么不见他将自家田地分给佃户,想要恢复井田,不应该从他自身做起吗?怎么?慷他人之慨的时候,就能夸夸其谈,到了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做不到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感受不到疼是吧?”

“持续了五百年的战乱,才结束几日?如今天下才大定,你们就想重新恢复分封,然后让天下再次陷入战乱?”孟海瞪了眼扶苏:“说你读书读傻了,你可认?”

“吾吾……”扶苏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只知道复辟周礼,这就是儒家教你的东西?”

“吾……”

“周朝既然如此好,为何会有五百年的战乱?为何还会覆灭?”

“周朝延续八百年国祚还不够?”扶苏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呵呵……八百年国祚?从五百四十七年前,周朝就已经死了,在周平王之后,就没有人承认周天子,你如何有脸说出八百年国祚的?”孟海继续嘲讽道:“而且一个没有武力的周天子,一旦有狄戎入侵,就只能点燃烽火,让诸国前来救援,这是君王?君主应该是你父亲那样,惶惶天地,唯我独尊,一言九鼎,言出法随,这才叫做君主,而周朝的天子,那不过是被圈养在牢笼中的金丝雀,你学了一辈子的儒学,就是为了让你成为金丝雀?”

扶苏身躯摇摇欲坠,孟海的话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孟海的话没有一点的修饰,却直击他的心灵。

淳于越见状,暗叫一声不好,这时候也顾不上脸疼,立刻跳起来大叫道:“公子切莫听这黄口小儿胡说。”

“我胡说?我只是不想与你此等腌臜为伍,一辈子都在想着恢复周礼,却不知道周礼利弊,只懂得夸夸其谈,时代在进步,你却想要倒退回周朝,当真是愚不可及。”

“吾……吾这些年学的难道都是错的?”扶苏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着。

孟海的话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扶苏一时间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学习本身无措,错的只是你的方向而已。”

“不恢复周礼,那吾又该为什么学习?”

“我送你四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