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来人有些随意的接过端坐之人手中的茶杯,冒着热气的水面困于规圆的杯壁,水面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若是要这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调侃自己两句,那有些懒散的声音又该传出,喝茶是为了让自己看一眼自己的遗照是什么样子的冷笑话。
男人没什么兴趣将这个没由头的冷笑话讲出来,不过周遭确实有些冷气,让那暗室里的茶水余温成白汽,不是谁的权能,只是因为两人所处的高度,说的明白些,故事的地点又回到了南城综合大楼,被封锁的天台。
“你也要死了?”坐在那里斟酌茶水望着屏幕的人有些吃惊,不过也只是吃惊而已,本该由死亡引申的悲伤与怀疑在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体现,并非是无情之人,而是习惯了。
“哎,什么叫我也要。这个也字哪来的。还有人跟我一样想不开,去给自己的弟弟卖命。”男人说着,将口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砸吧了一下嘴,明明是苦茶却没什么味道。这也不是魔幻表现手法,他知道自己的味觉在渐渐流失。
“我这个听闻死亡的人不急,你这个寻死的先急了。”歌者再为诸葛然续一杯茶,苦涩的味道伴随升腾的水汽淡淡侵染着周边的空气。
“对,你不急,太牛了,趋利避害的神兽,来让我数数北极星现在还剩下几个人。”讥讽的语气又陈述着有些悲伤的事实。和他手里的茶一样,深刻的苦涩却被自己无视,形成强烈的反差。
“几个也和你没关系,再说了,这也不关我事,事实如此,前阵子姚诗身上那位大群之主他亲口说的。你知道的,现在这种情况下的人类,喊着友情啊,羁绊啊,就冲上去送死,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头顶上的监视器里红色的画面一闪而过,两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眼神再落寞几分。
“反而不多见吧,在浪潮初期这种事我信,那时候的大家伙们有希望有信仰,你要说现在,我反而保持怀疑,我挺认同一个观点的,在战争后期活下来的人更需要勇气,他们也更加胆小。”
“可喜可贺。”歌者不假思索的给予褒义的评价。
“好吧,说来惭愧,这个观点其实是我提出的,你也认同我的观点吗。”
“我只是恭喜身为人类的你有自知之明。”来自歌者的的黑色幽默
“自知个鸡毛,谁有白泽趋利避害。”诸葛然试图拽过歌者的衣领,却被他躲开,扑了个空。
“那我敢承认。”歌者轻轻的笑了笑,再为两人添了茶。
“我也敢。”诸葛然将茶饮尽,他不会因为这个问题犯怵,却又掉入了歌者的另一个陷阱。
“你敢人类却不敢。”歌者走向前,去关上屏幕,为两人倒了最后一杯茶。
沉默,间隙的沉默被门外的风婆娑着铁墙与玻璃,锐利的声音与沉闷的气氛交错所打断,怪异,尖锐的声响,和这变换的话题一样。
“思考这些没意义。”诸葛然尝试打破僵局,可这场话题就如同歌者所言,人类本身就是谬论。
“有意义,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师妹对这孱弱的族群那可悲的同情心,学学静除机关不好吗,他们就深知自己的特权是建立在族群的愚蠢与弱小之上的。”
“那用你的逻辑,她做了这一些都是为了彰显她的正义。”诸葛然笑了笑,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可配上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笑容带了些琢磨不透的轻蔑。
“差不多吧。”歌者靠在门边,一脸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还要反水,跟她干这么多。”诸葛然问道,这次可是歌者掉入了自己的陷阱。
真的是陷阱吗,有待商榷,诸葛然拿歌者做的事来反驳歌者的逻辑,但歌者如果只是口嗨两下,随便嘲讽两下,口中抱怨的牢骚都没有什么意义。歌者想到这,又望向诸葛然,可能这个男人真如他所言,他快死了。
“舍命陪君子。”歌者引了一句古言,而这个君子,也只有白歌能担得起,不过她肩上的担子好像偏向于君王。
“谁是君子。”
“你们这个孱弱愚蠢的族群。”
“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的也是你们这个愚蠢孱弱的族群。xx的,就因为一些发生在天台的小型天灾,把南城所有的天台封了,那一个又一个代表惨剧的天台被封锁了,但只是摆脱一些无辜者罢了,再说了重心是一个天台吗,这只是一个选择,一个忍受不了就可以一跃而下的选择,体面的死法有很多,摔死并不好看。”歌者有些愤怒,他生气的并非是口中所说的,而是意有所指,究竟是什么呢,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一箱酒罐,诸葛然有些哑然。
“这叫防患于未然。并不是那么多人都想去死。”诸葛然不在乎的撕开塑料袋,将手中的易拉罐拔出,把那冰凉的罐子里的液体哗啦啦的往自己嘴里倒。
没有味道,也没有气味。
“也包括你?”歌者的埋怨与怒气并未消解,他更加狂暴的喝着酒。
“这只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罢了,想上来总能上来这个天台的,你不也是上来了。”歌者看着失去触感的诸葛然其实也在想,诸葛然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想一跃而下的解脱呢,想到这里,歌者就忍不住开始推断诸葛然死后的一幕又一幕,他无法想象第一个要死去的人是诸葛然,毕竟谢馨然和安安,那两个天灾的帮凶都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那你呢,在这里,观着别人的死生。”第二罐酒,说实在的,失去触感,诸葛然打开那铝制的罐子有些困难,一不小心就把手中的罐子撕碎了,酒,橙黄的酒液顺着伸出的手,流向天台之外。
“补充一句,也观着你的生死。”嘴上严厉的歌者,去接过诸葛然手中的酒,为他打开,替他感受冰凉的温度。
“好好好,观着我的生死。那大夫你看我现在是生还是死。”诸葛然又灌下一大口,却毫不所知,这代表表着他最后一点触觉消失。
“你身体的各种感觉在消失,同时你的生命在被借走,它在流失。和酒一样。”歌者轻轻挥手,手中的易拉罐变成透明,里边的酒液只剩下一半。
“看的还挺准,其实你说的残酷直白些也无妨,我不否认自己在进行夏国的传统——薪火相传,传承诸葛家的薪火。”诸葛然掏着耳朵,现在他的听觉也在逐渐减弱。
“那种事情,不应该是某种繁殖行为吗。”歌者在试图缓解诸葛然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歌者却又看不到他那一丁点儿的畏惧之心。
“又在开玩笑了,你应该听说过,甚至你应该见过,夏国的旧族一般都是一群孩子,然后同族相争,活下来的最强大。”诸葛然轻轻划开指尖一道细小的伤口,毫无任何感觉,痛觉也消失了。
“我知道,九子夺嫡嘛,只不过手段更惨烈一些就是了。诸葛然,诸葛泽,那位应该是你的弟弟?”歌者在努力回忆此前在南城经历的一切,并非是忘记,而是要凑出一个与现状相符合的情绪,见惯了死亡,面对这个算是朋友的人,歌者只能凑出几分漠然的冰冷。
“我们族群只有那一代的后辈只有两个人。我和他,现在也只剩下了我和他。说来可笑,一个酒吧里弹钢琴的,一个剖尸体的,见不得什么台面。”诸葛然的声音在减弱在扩大,漂泊不定,声觉吗,没有这种东西,只是因为听力的失衡,和各种感觉的消失,诸葛然控制不好自己的声带罢了。
“现在他的小女友死了,自然是需要我的力量来报仇。”
“那你替他报仇就好咯。”
“……事实上,我做不到,四阶的琴师罢了,还不够。”
“你是天才。”
“……天生的蠢材,卑劣的窃者。”
“你大可想其他的方法。”
“那可是我唯一的弟弟。”
“你有些虚伪,谁都知道,现在办法很多。”
“你知道这种薪火相传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进补最多的不是低阶补高阶,而是高阶补低阶。”
“怎么可能。”歌者有些惊讶,这种超出逻辑的理论自己确实未见过。
“事实的确如此。”诸葛然的声音变得洪亮,下一刻又变得沙哑,他已经完全丧失听觉。“好吧,正如你所言,其实我也没那么高尚,这次死亡是一个契机,是一个足以突破那些壁障的契机。”
“夕死可矣?”歌者说完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人已经失去听觉。
“死而后已。”琴师读个口型不难,但这最后一句话也没了声音。
“真是无聊。”歌者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悲悯的望着面前一跃而下的弧线。
不得不说,他是个不错的朋友。
至于最后的视觉?他一直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