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霍都一声大喝,马钰、丘处机和郭靖等人从重阳宫中鱼贯而出。
当看到面前这血流成河的一幕,哪怕以全真七子的阅历,都不由得面色微微一变。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在殿中和敌人相持片刻,殿外竟然已经杀的尸横遍野,残尸断臂堆积成山,血液染红了大地。
这样惨烈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尤其是那些全真弟子行动有序,救火、救人,封锁山道。
甚至有北斗大阵将霍都和达尔巴等人团团围在了殿前。
可以说,只要掌教真人一声令下,纵然敌人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虽然敌人除了霍都和达尔巴之外,还有十几位高手,但有郭靖在侧,这些人根本不足为虑。
马钰看着场中的霍都和达尔巴,最终却只是长叹一声,没有开口。
丘处机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开口说道:“让开去路,放他们走。”
这话一出,顿时让所有弟子都为之色变,浴血厮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将所有来犯之敌统统剿杀。
在这种时候,却要将敌首放走?
陆念愁尚未开口说话,丘处机门下的十数位三代弟子,就已经勃然变色,不可置信的惊呼,“师父?”
李志常更是抱剑而立,大声说道:“师父,这些人闯上山来,烧杀抢掠,不少师兄弟都被他们杀死,怎么能放他们离开?”
“是啊,师父!”
“还请师父受回成命。”
“杀了他们!”
群情涌动,所有弟子都万分不甘。
今日是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不顾生死,才有这样的战果,如今热血上涌,杀气冲脑,如何肯就这样将敌人放过。
“放肆!你们是想违抗师命吗?”丘处机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无奈,但语气却越发严厉,怒斥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在场的全真教弟子鸦雀无声,很多人都咬着牙,握剑的手指发白,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当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全真教果然门规森严,丘真人德高望重,一言既出,无人敢于违背。”
“小王佩服、佩服。”
霍都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笑着说道:“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先行告退。”
说罢一挥袖,大喝道:“撤!”
然而那些全真教弟子组成剑阵,眼眸中几乎喷出火来,根本没有一个人挪动半分。
霍都带来的那些江湖人士刚刚被杀的吓破了胆子,看到面前剑刃森寒,众多全真弟子怒目而视,杀机凛然,根本不敢靠近。
霍都将手中折扇猛然打在掌心,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转过身来,眼眸微眯,瞳孔中有着寒光,用威胁的语气说道:“怎么?是丘真人在这全真教中说话不算数?还是你们想要出尔反尔,将我等全数留在此地?”
丘处机深深的吸了口气,暴喝一声,如同雷霆一般在上空炸开。
“都给我让开!”
他面色冷硬,话语中仿佛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怒火,“尔等若是还自认是全真教弟子,就统统给我让开。”
全真教本就礼教森严,看重门规和师徒传承,平日里根本没有弟子敢这样忤逆门中长辈。
只是今日血战厮杀,一口杀气冲顶,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这才不甘退避。
此时丘处机彻底暴怒,顿时让他们渐渐回过神来。
哪怕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面对这么严重的话语,他们不敢不退,也不能不退。
所有的人都悲愤交加,明明恨不得一剑把敌人劈死,这时却只能让出一条去路。
“哼!”
霍都见状,冷笑一声,道:“各位真人,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当先踏步而行,无视两旁全真弟子充满怒火和杀机的眼眸,一步步朝着山下走去。
可他身后的那些江湖众人却没有这么大的胆魄,在众多全真弟子的逼视之下,一个个战战兢兢,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走出大阵围堵之时,不少人双腿发软,几乎跌倒在地上。
每过多久,霍都等一行人就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骨,以及被大火烧的满地焦土。
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离去,所有的全真教弟子几乎都感觉到胸口憋闷,几乎要喷出血来,这样的结局,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马钰长叹一声,仿佛苍老了许多,“都散了吧,先去救火,收敛尸骨,救治受伤的弟子。”
说罢,缓缓转身,只是那身影却显得佝偻和萧索了很多。
毕竟,全真教乃是在蒙古人的统治范围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若非丘处机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旧,全真七子又和蒙古的达官显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北地保持如此超然的姿态。
这一次金轮法王在大都召开盛会,只有全真教能够视而不见,底气就在于此。
可以一旦和蒙古人彻底闹翻了脸,那么门派倾覆之祸,就为之不远了。
马钰也好,丘处机也好,都非常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那些年轻的弟子或许以为全真教是名门正派,可以目空一切,高高在上。
可只有他们这些全真教的掌舵人才知道,这些年来门中风雨飘摇,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围拢让祖师的传承断绝。
在这过程中含羞忍辱,甚至要背弃一些东西,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否则,焉能有全真教今日之盛?
“只要能够广大我全真道统,些许羞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马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重阳宫大殿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忽然有清朗的笑声响起。
“丘师爷,如今我们已经听候门中命令,让敌人下山,但是……”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位从头到脚,都被血色浸染的人影从阵中站出身来。
他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随手将身上血色道袍脱去,露出健壮的上身和古铜色的肌肤,只下身还穿着黑色的长裤。
“弟子陆英,已经褪去道袍,恳请师爷,放弟子下山。”
“是生是死,恩怨情仇,与门中无关!”
丘处机闻言,不由得一怔,看向了他。
“陆英,李志化的那个弟子?”
他瞬间就想起了前几日在演武场上看到这个少年剑阵凌厉,击败自己门下弟子李志常的一幕。
“正是弟子。”陆念愁回道。
丘处机心下顿时起了爱才之心,怒斥道:“简直胡闹,你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再敢胡言,修怪我将你逐下山去。”
“给我速速退下。”
然而陆念愁却拜了三拜,长身而起,长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师爷若是真的要将我逐出师门,弟子也认了。”
说罢抓起长剑,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北斗大阵中,默默的走出了数道人影。
他们褪去道袍,跪倒在地面上,叩首道:“恳请师父(师伯、师爷),放弟子下山。”
陆念愁的身体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去,只见不多不少,恰好是六人出列。
他心头顿时有一股热血上涌,如何不知这是同门护持之心?
“你们……你们……”丘处机怒不可遏,怒喝道:“你们都反了吗?”
在他身旁的王处一更是厉声呵斥道:“都给我滚回去,再敢忤逆,门规处置。”
那六人中,有一人正是其门下弟子崔志方,他叩首道,“师父,弟子不孝,有悖您老人家的期望了。”
“只是我门下弟子,被他们杀了两个,就死在我面前。”
他眼眶发红,嗡声道:“若不能报此仇,我只怕他们死不瞑目。”
说罢,又拜了三拜,而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其余五人同样叩首,而后不发一言,转身朝着陆念愁走去。
陆念愁看了看丘处机,又看了看那在场的全真教弟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赤膊握剑而来的六人身上。
他第一次觉得,全真教能够流传后世,并在此世闯出偌大的名头,自然有其道理。
虽然门中良莠不齐,却也绝不乏英才,放才能够传承千载而不衰。
他抛却了所有杂念,长啸一声,转身踏步而行,放声高歌。
“七剑下终南,不斩敌酋誓不还!”
“哈哈哈!”
“痛快!痛快!痛快!”
七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持剑高歌,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留下那爽朗和不羁的大笑声,在所有全真弟子的耳畔回荡。
“这才是我全真弟子,这才是我汉家铮铮男儿!”
“可惜!可惜!”
丘处机只觉得心头悲愤,想要发泄,却找不到地方,胸口气血翻腾,口中一片血腥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