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囚洞天】
【冷月常挂】
【重若山隘的玄石狱门在技巧齿轮的咬合之下徐徐开启】
【值守的金人进入罚恶模式】
“一个时辰。”
“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因为高估情谊,低估魔阴的傲慢出了什么岔子。”
“可莫怪本座没提醒你……”
那偃偶如此嘱托,开启结界。
便是在幽囚狱内。
玄莲幽狱也是最为坚固的监牢。
毕竟对于那位一剑毁去了整片古海龙宫的剑客而言,应该少有她无法斩碎的东西。
即便她的佩剑早已被罚没收缴。
判官们认为将她的行动拘束在一界洞天之中还不够。
于是又托专人打造了四双玄冰月锁,环环扣住腕脉、踝节,束缚形体的同时也封死了行气的穴路,看似轻巧如玉镯的镣铐。
实则重坠千斤。
其连接着的寒锁就更不知几何了。
似是察觉到此地的寂静被打破。
跪坐在玄池之前的身影似有警觉,五指触冰间拖曳着磕拉拉的锁链。
无形的冷风席卷着森森寒气吹袭鼻尖。
有一瞬间,你只觉得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寒流如哀怨的怨灵自你与景元耳边划过。
但最终在其看清来人之际。
那抹杀意则默默敛息。
最终化作藏匿于冰下的,诡异的沉寂。
“我叮嘱过你!”
”你不该来的,景元……”
故人相见。
昔日恩师已在嗔恚疯癫的边缘。
她像是个喋喋不休的疯子一样谩骂讽言。
“你真是个废物将军,
就和你那废物师傅一样。”
“苍城也好、罗浮也罢,她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遥隔百米。
你们听着嗔恚的浊念夹杂着怨悔与懊恼。
她呐呐着否定着原来的自己。
像是这具躯壳里有两个灵魂要吃掉另一个。
她敷起一捧冰水洗掉眼泪,深阖双眸。
张开的瞳底冶红如赤莲,颤抖着侧首而来。
“你和她一样是个废物……”
“一样坐视那个狐人死去、一样无法阻止那两个蠢货被利用、再到事情进展到无可挽回的余地。”
“咯咯咯……”
她只手撑额,惨淡的笑着。
“以卫蔽仙舟的虚伪大义啊,抹杀了她。”
“她应该不久就要转世了吧?”
“她肯定不会忘记那一剑有多疼的,她忘记不了的……她不会原谅我的!”
字字刺痛人心的怨言犹若银针,扎入景元的心头。
只是相较那份些怨言。
更令他为之刺痛的却是镜流话中的绝望。
相较于百年之前她还能聆听自己的故事。
现在的她甚至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饮月之乱的事情非但没能在时间中淡化。
反而还在魔阴身的袭扰下在她心中一遍遍强化。
一遍遍在她的记忆中被扭曲出了远超真实的残忍。
她清楚的记得所有剑士的宿命。
苍城的弟子杀死了堕入魔阴的师傅。
而自己同样也杀了堕入魔阴的前代将军。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堕入这个受剑的位置,结束这荒唐残忍的一生了。
“你知道夜夜聆听骨中抽枝,耳馈视散的痛苦么?”
“你若真的在意你的师傅,就应该杀了我!”
景元垂首沉默。
镜流是他最是崇敬之人。
无论自己是那个挥斥短剑在青松之下的少年。
还是承接神君之后的神策将军。
她总以冷漠的点评挑出自己致命的弱点。
在险境下成为冲在一线的千骑良车。
一如天边明月,冷寂不可触及。
可最是无声银月普照扎根于心。
他又如何能够狠下心来对待授业恩师?
师傅从未这样说斥责乃至是谩骂于自己的无能,从未有过……
可此刻她疯癫般的话中有着无可置辩的事实。
昔日五人风流云散。
是否是也有你当初在宫墟置兵罢手,作视无动的两分责任?
魔阴身几乎都会在十王司内走过他化无记的时光,最终在人格彻底湮灭后轮回处理。
这就残酷的宿命。
这就是属于每一位云骑的凋亡……
“将军姑且退下。”
“这里就交给我吧。”
白渡提着羽针药匣,腰挂春泉玉葫上前一步。
景元本想跟上。
不过想起老师远远看到自己就在暴走的边缘。
他还是选择站在安全位置之外,远远观望。
“不想死就闪的远些……”
“可惜作为医生,只能离近了才能看清症状。”
你望着脚踝交织的冰丝,轻而易举的将其挣脱。
亮出了那方打起补丁的玉葫芦晃了晃。
“还认识这个吗?”
也许是这方玉壶唤醒了部分美好的回忆,也许仅是因为对白珩的愧疚。
她微微一愣,竟是勉强恢复了两分理智。
“就当是看在姐姐的份上。”
“让我给你做个全身诊断吧,很快的。”
她尚在恍惚,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
足足五枚度厄羽针早已在说话间,就分别刺入她的丹腑五脉。
霎那间就封锁了她的行动。
“你!”
“别着急生气嘛,本医生的医术可是罗浮出了名的。”
白渡眉头稍稍舒展,“度厄羽针还能压制你的恶面,并且束缚手脚,说明体内的孽化还未到达严重的程度。”
“在本医士的毕生着作:《老年精神健康疗养大典》里,应该属于魔阴五期中的三期晚期症状,主要受到往日痛苦的记忆裹挟、认知障碍,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略显棘手,但还不是不能延缓,可以再拖一拖。”
你亮出了早早备好的药匣,找到了一盒丹药里最大的那颗:“张嘴吃药!”
度厄羽针的效力之下,她略略清明的赤瞳警惕的看着你。
没有张嘴。
镜流仿佛知道只要她敢开口。
这颗药丸一定会被这个灌药经验丰富的庸医填进自己喉咙里!
她伏在冰上,四肢僵硬无法行动。
而你则如耐心的老翁作孩子吃药状。
你们僵持良久也没能有进展。
你知道她的意思。
抽出了一枚羽针的封禁,她勉强可以行动。
对你可疑的实力留有顾忌。
“这是什么?”
“只溶在口不溶在手,镜流前辈,这是我的最新生机版长命保健优品:”
“万寿无情丹是也!”
你热烈的推销这款被你改良的古老丹方,表示在你百年内绞尽脑汁的试错后。
你终于发现持明褪去的茧衣,可以替换掉过于不人道的持明髓。
“它可以起到部分龙裔轮回的特性,令体内生力恢复到百年之前,且会自动清除相当一部分古老痛苦的记忆!”
“以此来躲避旧日的痛苦的侵蚀!”
你万般期望她能乖乖吃药,好歹不会这么痛苦。
然而她望着你。
徐徐摇头。
“通过遗忘记忆的方式来迟滞魔阴身,的确是好主意。”
“可我不能选择遗忘。”
镜流清楚的知道。
自己在苍城中的记忆已过去了千年之久。
相较于百年前历历在目的饮月之乱。
苍城仙舟上所经历的一切,已模糊如海浪冲刷过的沙画。
受制于时间催生的迷思,她心中的苍城如今只有寥寥轮廓和事迹。
同时也包括那个叫做镜渊的影子。
虽然她知道以步离人短暂的生命,那只老狼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更何况自己是亲眼看着他被帝弓的命途反噬吞没,随穿越星河的光矢一并化作尘埃。
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 。
等待镜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得以在孤独的群星中,不至于失去了挥剑的理由罢了。
其实非要退一万步来讲。
这个世界记住镜渊的人其实已经有很多了。
光星槎海的说书先生那里就有一大片,他活在无数二次创作的交感幻戏之中,谁都可以扮演那个拉弓扫灭群星的大英雄。
可唯有镜流自己才知道。
那个活生生活过的镜渊,如今只有一份真实存在的备件了。
那就是自己的记忆,自己这颗犹若碎裂的玉兆盘一样的大脑在记录一切。
【倘若自己忘记了那个逝去之人】
【那么环宇群星将在也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摸样】
【他左手挥剑的习惯】
【他卫蔽仙舟的承诺】
【这是不可遗忘之物,这份记忆超脱了堪堪百年的苟活】
“你的药很好,可我不能选择忘却。”
“因为倘若连我也忘记了。”
“他便真正死了……”
她凝视着你,如警惕流光忆庭的窃贼般警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