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1年3月3日
地点: 友北村学校
时间一晃便到了三月,学校开学了。
开学这天也来了不少家长,几毛钱的学费,他们也得亲自来交。
主要是孩子们太小,得带着他们认认路,等路熟了,或者跟几个小伙伴搭上伴了,他们就不会再管这些孩子了,算是交到了学校里。
前进村也入学了几个,白家的小儿子,还有三四个其他家的小朋友。
我没提出要用自行车带他们谁,不是小心眼,而是我们出门的时间相差太大,他们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学校,而我起码得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准备!
别问我为什么要提前一个小时,哪怕备好课了,明明提前十几分钟就足够准备了。
因为其他老师们卷啊,这会儿你卷可不会挨骂,大家都会说是奉献!
要是别人卷了,你不卷,那你就是觉悟低,你就是有问题不爱岗敬业!
当然,人家卷,是实实在在地做事情的!可不是未来摸鱼那一套!
大家是为了荣誉感,为了信念!毕竟老师的选拔就是选的觉悟高的人。
我自然是随大流了,备好的课可以再准备准备,但这样,我怎么六点多也得起床了,当然,实际上没比上工时晚起多少。
到了学校还能吃一顿早饭,但我还是先吃了点肉包子配牛奶,哪怕学校食堂没什么好东西我也不会挨饿。
前几天王红霞就来给我炸麻花了,出门用油纸包了些揣在兜里,背上之前就准备好的书,教案,本子还有文具,裹得厚厚实实就骑上自行车出门了。
好在北方天黑的早,亮的也早,我出门时天已经大亮了,不然还真担心看不清路摔跤的!
学校呢全是平房,看着简陋但是其实修得算是蛮好的,不透风,不漏雨的。
校门进去就发现,整个学校也就那么十一间平房,以左三间右三间,前后两排的排列方式,中间是走道的一条四米多宽的泥土路,教室前面有个不大的操场,上面现在也是光秃秃。
就这十一间房子其中还有三间是去年新盖的,两间大的是初中教室,还有一间小点的是初中老师教室。
另外七间都是大的,但明显旧一些,五间是一到五年级教室,一间是我们七个老师的办公室。
一间说是校长办公室,但同时还兼着档案室、资料存储室。
还有一间是老师食堂,很小很小!
第一天就有早饭了,也不算是什么食堂吧,就一间空房子,离教室没多远,隔出来做厨房,也做食堂。
我严重怀疑这个厨娘也是走关系进来的,蒸的杂粮窝头又硬又涩,一人还给发了两个!
我不相信有人不泡汤能把这窝头咽下去!
当然,由不得我不相信,因为人家都端着稀粥一碗,就着咸豆子已经吭哧吭哧吃起来了!
我是在开学第一天的饭堂里,认全了小学的七个老师,至于初中老师,人家来得更早,据说六点多吃过饭回去备课了!
四五年级四个老师,两男两女,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其中有两个是村里的村民,一个是张家村来的男老师,张远德,初中毕业。
一个是友南村的来的女老师,叫孙丽云,高中毕业。
还有两个老师是知青,也是附近两个村子来的,反正四五年级这两个知青,都是表现好已经干了一两年了。
知青下乡倒是让这边村里不再找不着老师了。
张远德和孙丽云则是这次刚选上来的老师,原来的两个知青老师都去教初中了。
一二三年级连我在内一共有三位老师,算术课是我管,语文、思想老师另代着音乐和劳动课。
语文老师是个女同志叫庄红梅,我看蛮年轻,一问才知道,快三十了都,有好几个孩子,合着居然是娃娃脸!
而且人家就是友北村的村民,当了好几年的教师了,从学校回家就几百米路。
也是她告诉我,原来还有个女老师在这教小学,她表现好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才空出的这个位置,要不我只能去教中学了。
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男同志叫林丰,脸上老是笑眯眯的,教思想品德,大部分劳动课都归他。
他也是知青,但是在学校一年了。
有一种人,就是让人看一眼都喜欢不起来,长着一张看着就虚伪的脸!
我有预感,他绝对不是啥好东西!
打个招呼都能扯点东西上纲上线,好好做人不行吗?干啥要上纲上线?
我饭吃的慢点,他也要盯着!
明明自己也是知青,却一副自己是村里人的口气教训人。
后边直接就说,
“看祝老师这个样子,想来没吃过什么苦的吧,这些东西是不是入不了口?我们可不能脱离群众啊!”
说话倒是轻声细语,可我就吃的慢点,何至于话里话外败坏我的名声!
“林老师,这好好的窝头哪里苦了!”我一把拍下筷子,想抢老子精神小伙的人设?
“林老师,你是不是没吃过忆苦思甜的饭啊!能用这么好的粮食蒸窝头嘛?我看你这叫忘了根本了!我们革命先辈当年哪里有这么好的窝头吃!你说,这窝头怎么苦了!”
边上心里没数的厨娘越听越激动,赶紧跳出来为自己洗白,
“对,俺好好蒸的馍馍,咋成苦的了!林老师你嘴怎那么刁!”
在这位阴阳怪气的林老师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个新来的四五年级老师张远德也跳了出来,
“林老师,你太过分了,你必须向我们厨师道歉!向我们广大劳动群众道歉!
这窝头我是第一天吃,那也吃的香着咧!咋成苦的了?你是说我们劳动人民种出来的粮食是苦的?”
这家伙比我会扣帽子多了啊!
精神小伙儿?
让给他了,我算个屁!
张远德一说完,问题一下扩大了,其他老师只能开始附和,“对啊,林老师怎么说话呢!”
张远德再接再厉,
“这窝头你刚刚不也吃了?放下碗就嫌苦啊!怎就你嫌苦,你瞧不起我们无产阶级农民咋滴!”
我去,我看着这场面一句话也插不上了,这小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啊!
他不会也当过小将吧?怎么这么能扯呢!
所以说,没有实力千万不要随便阴阳怪气,以后你阴阳怪气别人也不能怎么着你,现在?
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人家都能给你硬分析的透透的!
想戴帽子吗?
那还不容易?
这年头像张远德这样的年纪轻轻的戴帽子高手那可不少啊!
林丰百口莫辩,我估摸他在想:
欸,不对啊,往常使这招,不都是坑到别人嘛!怎么反过来到我身上了!
“欸,我不是那意思,我怎么是那个意思呢!我!”
张远德就快跳起来了,而且看起来真心义愤填膺,认为自己在做十分正义之事,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必须说清楚!要不然我有必要汇报给组织,彻查你的思想状态!看你到底适不适合给学生们上思想课!”
来了这句话终于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来吧,解释吧!
彻查你的思想状态——反正我是没见过谁的思想能被查出什么来的,还能钻到脑子里去?
那不就是结合你说的话,给你带相应的帽子吗?
“闹什么呢!”校长的到来,终于控制住了情况,再让张远德说下去,这个林丰估计工作都要丢!
不用我出马,甚至全程没扯到我一个字,张远德站出来三两句就解释了全部事情,
“校长,我们好好吃饭,林老师突然冒出来污蔑我们的同志,说她做的窝头苦!”
这位厨娘忙不迭接话,
“校长,我在学校不是蒸了一天的窝头了,从没人说过苦的,其他老师吃的香着呢!”
“对,我看他就是想找劳动群众的茬!”
特么,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是不是亲戚啊?
没看林丰连句话都插不上嘛,等他俩说完,林丰急得脸都红了,赶紧想解释。
可是校长分明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断老师们的官司,今天有的忙呢!直接制止了林丰,
“林老师,你要是吃不惯张婶蒸的馍,那我做主,你每个月的口粮,自己拿回家去做。”
欸不对!这个厨娘还真姓张!这俩人不会真是亲戚吧?
反正我就这么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了。
神奇!
后来林丰也没有拿回粮食,他在校长说完后就知道校长暂时没心思管那些了,赶紧说,
“不是校长,我没那意思,这都是一场误会!我吃张婶做的饭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会吃不惯呢!是误会!张同志新来的又年轻不了解实情才会多想的。我很喜欢我们学校的食堂嘞!”
三言两语说成了是新来的不懂事造成了误会,校长不想在开学第一天找事,于是赶紧换话题,
“好了,几位老师好好吃饭,一会儿还要迎接我们新学期了!”
处理完事情,转头就走了。
张远德等校长走了,还对着林丰追了一句,
“林老师以后可不要说这些容易让我们广大劳动人民误会的话了,小心啊!”
林丰脸皮是真厚,功力也是真强,就这!人家马上又恢复了笑面虎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张远德,
“哎呀呀,张老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张婶还哼了一声回到了后厨,张远德也变脸成功,仿佛刚刚那个话里话外要置人于死地的不是他似的,
“林老师啊,我爹是革管委的,我耳濡目染确实敏感度比常人高了些,不是针对你啊,别往心里去!”
就是这话说的不知道是缓和关系呢,还是威胁恐吓!
我后悔来当这个老师了,图着轻松,一个阴阳怪气笑面虎,一个革管委的家属,我去!我真服了!
我还说我不是主角,遇不到什么极品呢!
合着极品都没在前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