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府
入府前殿名唤清渊殿。
身着金黄色华服的澹台渊站在殿外,双手叉腰,抬眸看向前殿悬挂的牌匾,
“清渊殿……”
“本座还是第一次发觉这前殿的名字如此好听……”
澹台渊眸光深邃,语调微扬。
“主上。”
西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朝着澹台渊微微俯身,恭敬地喊了一声。
澹台渊低垂眼睑,薄唇轻启道,“如何了?”
“启禀主上,今日五皇子与六皇子结伴去了凝香楼。”西风俯身作揖道。
“凝香楼……”
澹台渊脸色如常,叉着腰的双手并未放下,而是稍稍侧了侧身子,看向身旁的西风,
“今日是凝香楼花魁香凝姑娘出台之日,想必五皇子与六皇子定是去一睹香凝姑娘真容。”西风微微垂眸,躬着身子回复道。
“六皇子府上可有其他动静,比如,与将军府是否有联系?”澹台渊冷声询问道。
“启禀主上,六皇子素来与夏府二房的小姐夏楚楚交好,前两日属下还见六皇子派人去金钗玉阁寻了首饰送往夏府。”西风如实回答道。
整个京城都知道夏家二房的女儿与六皇子走得近,但并未有人过多在意,一个是不得盛宠,没有外族支持的皇子,一个是品阶低下,闲散文官的女儿,饶是两个人真的喜结连理,怕是也不会对其他皇子造成威胁,亦是不会为整个朝堂带来动荡。可偏偏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两个人,却是野心勃勃。
澹台渊听着西风的话,挥了挥衣袖,“他去金钗玉阁可不仅仅是单纯寻首饰。”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君行城府太深……”
澹台渊语气淡漠,看了西风一眼,继续问道,“人可来了……”
“启禀主上,人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西风微微颔首道。
“去书房……”
澹台渊语调冰冷,大手一挥,便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西风闻言快步跟在男人身后,朝着书房走去。
千岁府,书房内
澹台渊刚一走进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身着白色长衫,坐于轮椅上的上邪。
男人眉清目秀,举止端庄,正握着一只茶杯慢慢品茗,在听到开门声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朝着门口处望去,与澹台渊四目相对,不过一瞬间,上邪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回来了。”上邪声音清冷,就好似从远古传来,空灵且淡漠。
“嗯。”澹台渊应了一声,兀自坐于上首。
“桑酒的踪迹……”
“阿渊放心,我早已放出桑酒谋士的行踪,更是派人将桑酒的消息送于将军府,如果不出意外,那夏小姐或许与桑酒的交谈都结束了。”上邪直接打断澹台渊的话,语气极为傲娇,大有一种你快夸我的姿态。
“原来如此……”
澹台渊听罢,回想到方才见到夏清禾的情景,想必她许是刚从凝香楼出来吧!
“什么?”上邪似是没听清澹台渊的呢喃,狐疑地问道,“阿渊方才说什么?”
“没事。”澹台渊看了上邪一眼,随即端起一只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一旁的西风凑到上邪身侧,轻声低语道,“上邪公子,方才主上在府外遇见了夏小姐。”
上邪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肉眼可见般的,白皙的手背处,青筋暴起,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上首的澹台渊,眼底满是探究。
千岁府位于京城中心,可谓是地理位置优越,加之附近的三条商业街更是热闹非凡,然澹台渊喜静,在入住千岁府第一日便下了消息,整条街生人勿近。以至于后来京中这条街便美其名曰“千岁街”。
起初,还有一些不畏权贵之人屡次从府前经过。千岁府的侍卫虽是严声厉喝,但却无人在意,直到前几年,皇后娘娘的马车从千岁府前经过,澹台渊命人一把火烧了皇后娘娘的凤鸾,差点将皇后娘娘烧死,自此再也无人敢随便经过千岁府,甚至于来千岁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千岁爷火烧皇后娘娘凤鸾车一事,引的朝堂轩然大波,以丞相大人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递折子弹劾澹台渊,众人本以为千岁府会迎来圣怒,没成想当今圣上君落不仅没有惩罚澹台渊,更是加官进爵,直接成了当朝一品大宦官,品阶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朝后宫,无一人不俯身作揖,尊称一句千岁爷。
也正因此,澹台渊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晃动,好多官家纷纷捶胸顿足,痛惜澹台渊是为宦官,否则怕是早把自家及笄的女儿塞进千岁府了呢!
上邪有些不解,眸光深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澹台渊。
澹台渊一个狠厉的目光甩了出去,瞪了西风一眼,随即冷声开口道,“西风,本座看你是太闲了。”
“主上,属下知罪!”西风闻言,赶忙俯身跪地,随即继续说道,“属下这就去寻东风领责罚,属下告退。”语毕,西风脚底抹油般迅速跑开,完全不给澹台渊说话的机会。
澹台渊神态自若,一只手敲击着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另一只手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由内而外,只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阿渊,你对这夏小姐,倒真是特殊。”沉默片刻的上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我听西风说,你主动提出去将军府盯梢,阿渊,你何时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如此在意了?”
“西风话太多了。”澹台渊看了上邪一眼,“你那里的哑药可还有,待得空了送来一些,灌着西风喝下去。省的日后言多必失,坏了本座的好事!”
澹台渊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同时收敛目光,朝着紧闭的房门处望去。
门外的西风自是听到了澹台渊的话,随即赶忙捂住嘴巴,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守值的东风见状有些疑惑,刚要问些什么,只见西风捂着嘴巴,运着轻功快速离开了。他可不想被灌哑药,这几日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
书房内上邪自是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笑了笑,“阿渊如此这般,怕是会把西风吓坏。”
“咎由自取,不过是小惩大诫。”澹台渊薄唇轻启,“日后夏清禾去耳洞钱庄,还望上邪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澹台渊说完这句话后,上邪身影微微一顿,尤其是他竟是称自己为上邪君。
这是尊称,唯有澹台渊在托人办事时才会如此低声下气。
上邪眉头皱了皱,看向澹台渊的目光里有些许暗沉,“阿渊……你不会是……”
“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有使命在身……”
“上邪多虑了,本座不过是觉得大将军忠心为国,驰骋沙场,不愿看到将军府陨落罢了。”
“如今,朝中形势复杂,圣上的心意尚不明朗,大将军之女夏清禾在朝中的位置难免尴尬,想来不少皇子觊觎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届时,这夏清禾定是突破口,本座不过是不愿这将军府的兵权落入几位皇子中,尤其是……”
澹台渊停顿了一下,耳畔又响起那日西风的禀告,夏清禾说要杀了君行。
“尤其是君行手中!”澹台渊看向上邪,继续说道,“君落是个好皇帝,但是他的儿子们未免太过有野心。”
“那阿渊又何至于揪着一个君行不放?”上邪极为疑惑。
“圣上九子,各有千秋,但君行的母妃可是从名不见经传的宫女上位,没有母族支撑,能走到贵妃这一步,其城府定是极深,不容小觑。”
澹台渊语气平静,其实他一直有注意到君行,但先前一直将心思放在大皇子身上,如今细细深究,君行亦不是简单之人。
他要的是颠覆整个朝野,要的是扶持一名听命于他的新帝。
当然,如果新帝不听命于他,他不介意灭了这九幽大陆!
“无妨,阿渊,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上邪看着周身陡然变得阴冷的男人,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阿渊,你莫要负了家里那位,她可是等了你多年……”
“上邪……”
“本座是大宦官,你莫不是忘了。”澹台渊直接打断上邪的话。
“啧……”
“好好好,大宦官,老太监!”
上邪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每次一提起那人,你就如此这般,你莫不是忘了,那是太祖给你的……”
“忤逆太祖旨意,不忠不孝……”
“更何况,那人挺好的嘛……”
“呼——”
上邪的话,还在嘴边挂着,只觉得身下一轻,不过眨眼时间,上邪便被一阵掌风送出书房,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空灵的声音,“聒噪!”
“啪——”
又随着一阵声响,书房的门再次关闭。
上邪有些瞠目结舌,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周围空旷的院子,再瞧瞧坐着轮椅被人用内力送出书房的自己,上邪只觉得有苦不能说,这是什么事儿?自个儿就这么被澹台渊不留情面地轰出来了!
“上邪公子!”一旁的东风看着突然出现在院中的男人,有些诧异,随即又看看紧闭的书房门,登时恍然大悟。
“哎,东风,你评评理,这就是你家千岁爷的待客之道?”
“啊——”
“活脱脱把我扔出来?”
“简直气煞我也!”
……
上邪不停地喘着粗气,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整个人气的不行。
“上邪公子,主上能让您平安落地已经是恩赐了,您就莫要再纠结其他了。”东风看着气得捶胸顿足的上邪,憋着笑小声安慰道,隐在袖中的双手更是狠狠地嵌进手心里,以此来克制自己想大笑的欲望。
每次上邪公子来千岁府都是主上亲自送上邪公子出府,如今,竟是被主上一个掌风呼出来,这种情景着实有趣得紧!
“东风!”
上邪听着东风的话,又看看一旁努力憋笑的东风,心中的怒火更甚了!
他是何许人?
他可是耳洞钱庄的洞主大人,亦是金钗玉阁的一把手,纵观整个京城,哪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如今竟是如此狼狈不堪的被这个狗屁千岁爷轰了出来,偏偏这千岁府上的侍卫竟是还如此嘲笑自己,他也是要颜面的好不好!
“赤峰,寻几名侍卫送上邪公子回去。”东风快速开口,在上邪发怒之前命人将他送出了府,自己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着上邪摆手告别!
“你,东风,东风……”
“你这狗东西……”
“我惹不起你家主上,我还惹不起你吗?”
“有本事你把我放下,我们两个单挑!”
……
“上邪公子慢走啊!”东风朝着上邪笑道,并未在意上邪的呼喊便命人将他送了出去。
……
“吱纽——”
就在上邪刚刚离开,书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澹台渊一袭金黄色华服赫然出现在门口。
东风见状,赶忙收敛了自己的笑意,朝着澹台渊微微俯身,恭敬地开口道,“主上!”
“人走了。”澹台渊平静地叙述道。
“启禀主上,属下派人送上邪公子回去了。”东风躬着身子,不敢看澹台渊的眼神。
“本座问的是西风。”澹台渊垂眸看向一旁的东风,“方才那么大动静,本座当然知道上邪离开了。”
“是,主上息怒。”东风俯身作揖,“西,西风……许是出府了……”
“前两日本座听鬼谷子说他新研制了一批哑药,能让人三天无法开口说话,你去寻了来,灌给西风……”澹台渊神态自若,就好似在说着一件平常事。
“哑,哑药……”东风有些迟疑,“敢问主上,西风可是做了什么事?”
澹台渊一道狠厉的目光看向东风,冷声说道,“言多必失。本座小惩大诫,莫不是你也想尝尝?”
“属,属,属下不敢……”
“属下马上去寻药,日落之前定会喂西风吃下!”东风应了一声,随即便快速跑开了。
澹台渊抬手扶了扶衣袖,随即朝着后院走去。
隐在一旁的繁茂大树里的西风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还好是三天,还好是三天,还好是三天……
以后他绝不会再乱说话了!
这张破嘴啊,逞一时之快,受几日之苦,也算值了!
不过相比上邪公子被主上连人带轮椅轰出来,自己吃点哑药也就算好的了。
想来上邪公子又提起家里那位人了,真是没眼力劲儿,自家主子都已经亲自去监视将军府了,并且对将军府嫡女如此上心,难道上邪公子就察觉不到一丝诡异吗?
西风不禁暗自思忖,或许自己当真看透了一切!
啧啧啧,只望不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