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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二妖便延请玄奘入洞,行入狮驼洞中,里头却比外面不同。

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顶上透出天光,四面通风透气,竟是个十分宽阔的去处,半点不闻血腥污浊气。

刚自落定,那大鹏却问道:“大师仙乡何处?又是如何寻着我这两位哥哥?”

言语间并不十分信任玄奘。

玄奘也不恼,笑道:“贫僧四处为家,并无个切实去处。此番前来,却也不是有意要寻二位,乃是为此地冤魂尸骨而来。”

那大鹏面上不由显出几分不快,那狮象二妖乃是得道日久的仙真,早已褪去兽性并不十分好杀,此地尸骸多是大鹏所为,那狮驼国一城之人皆是入了他口,一众小妖食人恶习也是他开的头。

“我观大师也不似无名之辈,不知师承何方?”

大鹏继续追问,见狮象二妖似是有些不喜,便又为自己找补。

“我有一胞兄受封多罗菩萨,或许与你这一脉还有些因缘。且佛门中人我等也大多识得,却不知有你这一号人物,因而有些好奇罢了。”

二妖听了这才展颜,大鹏又道:“即是与我二位哥哥有恩,我等又怎可见恩公怀才不遇,说不得要为恩公寻个门路谋个出身,才好报得一二。”

玄奘哪里不知他算盘,二妖受制于文殊普贤二位菩萨,为人坐骑数百年,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大鹏这话却点出玄奘出身佛门,便是有着恩德,也天然生出隔阂。无论他所求为何,大鹏只要再挑唆几句,玄奘便有挟恩以报的嫌疑,二妖也定会与他疏远。

说到此处,狮象二妖也多了几分关注,那白象问道:“大师先前说要讨个善缘,不知可否明言?”

玄奘指着洞外遍地尸骸道:“我欲超度此处冤魂,却要求此间主人应允。”

二妖听闻是为度化冤魂而来,不由对视一眼,心下生疑。

这事并不难,甚至是说太容易了,若是依他所言便能了断这因果,他二人自然乐的如此。只大鹏所言也让人不得不仔细,这和尚与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日后还是离他远些为好,免得又惹来二位菩萨。

当下点头答应,吩咐手下妖精为玄奘结个容身的庐舍。

玄奘却道:“不必劳烦,贫僧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说罢,出了狮驼洞,径直寻去崖下抛尸骨的去处,合掌跌迦盘坐。

三妖王冷眼瞧着,好半晌不见有动静,正要收回神念,便觉一股怨煞之气冲天而起!

山涧中累累白骨蠕动起来,你拉我我拉你聚作一团,脊骨互相盘绕如柱,手脚相连伸展如枝,一丛丛肋骨攒聚,开出白森森骨朵,里头簇拥着如果实一般的骷髅!

那些半腐不腐的肠子与头发混作一处,将新落下还成个样子的尸骸吊在白骨树上。

转眼间,这乱葬岗一般的尸山便化作森然树林,漫天怨煞之气被树干上蠕动的骨骼汲取干净,隐隐泛出氤氲雾气,将这处地界罩得严严实实。

三妖见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妖僧!怎的这般诡异!

那大鹏瞧出几分端倪,便道:“二位哥哥不知,我那胞兄受封佛母大金曜孔雀明王,有一尊化身入了密教,成就本尊。”

“据我所知,那密教所修之法十分诡谲,不似佛门正道。我观此人,恐是修行不净白骨观入执了!这门修持法主在熄灭对色身的贪恋,观想尸体腐烂变白骨,观想满世界白骨嘈杂,证得空相,最后达亦空亦有的境界,以此勘破生死破除我执,很是邪性!难怪不曾在龙华会、浴佛节上见过!”

三妖再瞧那薄雾,只听寂静无声,无数冤魂怨鬼化作幽蓝鬼火点缀在洁白骨树上,观之不寒而栗。

却是玄奘将自身一念化为灵境加持,成就这方白骨世界。

反观端坐在白骨树下的玄奘,面露欣然之色,悠悠道:“澄心一处,极使分明。谛观是已,当自思惟,正有纵横,诸杂乱骨,何处有我,及与他身。尔时行者,思惟无我,身意泰然,安隐欢乐。善哉善哉。”

那树上诸多骷髅也张嘴开合,随之无声念诵。

众冤魂愿力在玄奘主持下落冥冥虚空,顷刻间便有大自在天与荼吉尼天降神于此!

三妖细看,只见二神却是换了副模样,显化胜乐金刚和?空行母相。男女皆是头戴五骷髅冠,对目而视,乃一体而出。

男尊高举右手,持骨杖,左手托盈血颅器,右膝弯折,左膝微弓立于白蚌壳上。女尊左手高举无忧花枝于肩上,右手持宝瓶,折左膝,右膝微弓踩于白海螺上。此二尊以长飘带做装饰,搭于身体两侧,姿态十分优雅飘逸。

若非二神皆是以嶙峋骨架现世,观者怕是会当做护法飞天。可饶是如此,三妖也能从中窥见极致的美感,寓示了诸行无常的法意,旨在启悟世人放弃执着,寻求解脱。

这种形象不仅代表了空性和智慧,也象征着生命的无常和最终归于尘土的真相。提醒人们世间无永恒,最终都将化为一堆白骨,以此警示人们珍惜当下,精进修行。

大鹏也终于变了颜色,惊道:“这又是何时成就的一位密教本尊!”

二神不曾言明身份,却自有法理昭示,冥冥中便有一尊名号映在众妖心中,此二神唤作寒林主!又称尸林怙主、墓葬主!

狮象二妖先前还庆幸这般容易就能了结因果,如今见了心中却大生忌惮之意,请神容易送神难,有这等凶人为邻,只怕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