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这可是将军府,光她头上戴的这根簪子就抵寻常人家一月的口粮。
“姐姐不要拘谨,我们坐这里慢慢聊。”
沐倾瑶拉着她坐在镂花红木椅上,侍女添上新茶就退到一旁。
二人聊的不过是些家常话,从沐倾瑶口中花若怜也知道了将军府此刻的情况。
这沐风是圻国将军,膝下仅有沐倾瑶这一个女儿。
他是前朝旧臣,玉歧带兵杀入大殿时,沐风心甘情愿拥护玉歧上位。
西陵灭,圻国起。
比起那些身首异处的大臣,他现在的处境比他们好太多了。
对沐风来说,只要沐倾瑶能平安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院里种植的是木槿花,待夏秋之时,绿叶婆娑,枝桠优美。”
“那花色更是鲜艳,我却好奇沐小姐为何不种在正院种植些?”
在她的印象中,这木槿花是一种园林花木。
文人雅士称为“神树”或“嘉木”,被广泛种植于宫廷及贵族庭院中。
将军府这么气派的地方,不应该种很多木槿来装点庭院吗?
“这是,他喜欢的。”
听到花若怜的发问沐倾瑶轻抿一口热茶,眉宇间的失落显而易见。
“叶将军最喜木槿花,每当木槿花开时总要举办一场宴会与他人赏花饮酒。”
“我还记得将军曾亲手折下木槿,对我说,这花平淡不失韵味,就像他所钟爱的一切。”
“他同我讲,等圻国山河无恙,要带我去广陵瞧瞧,那里有满山的木槿花。”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况且他从未失信于我。”
沐倾瑶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提起叶长洲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杯柄。
那笑容落在花若怜眼里,从心底对她产生一种怜悯之情。
她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事,主动将伤疤揭给他人看。
花若怜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沐倾瑶是经历过绝望的人,若没有夺权篡位者,她现在应该成为叶将军的夫人。
二人在小院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等到广陵的木槿花开,一同去看那世间胜景。
他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哪怕过着平淡的生活,也不会感到乏味。
可这一切,终究是被人撕碎了。
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沐倾瑶的痛处,花若怜赶忙放下手中的茶。
起身拍了拍沐倾瑶的肩膀,她没有过心爱之人,但听到这段凄美的故事,还是从心底心疼这个姑娘。
沐倾瑶是天之骄女,可惜生在战乱的年代。
她好像理解了沐倾瑶为什么要投河自尽了。
走投无路之时,人会没了求生的年头。
沐倾瑶经历了大风大浪,叶将军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
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这放在任何人身上一时都是无法接受的。
况且二人已经互通情意,就差一张聘书这段婚事就成了。
紧要关头篡位者打破了这和谐的景象,从他人口中得知心爱之人的死讯。
改朝换代之时一病不起,初愈之时一道圣旨压在她的肩头。
怎么可能还有求生的念头?
“他会回来的,一定。”
不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找到叶长洲的踪迹。
她要告诉叶长洲,你的姑娘还在等你回家。
来到这个时空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帮到沐倾瑶,也算积德行善了。
“我也相信他会回来的,姐姐,他并非失信之人。”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温度,沐倾瑶倚靠在花若怜的身上,看着院中的木槿湿了眼眶。
正在这时巧墨进了院子,瞧见眼眶微红的沐倾瑶巧墨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叶长洲一人才能让她情绪起伏这么大,想来应该是二人谈话间无意提到了叶长洲。
“小姐,将军已回府,现在已来到南苑。”
听到这句话花若怜赶忙整理了自己的衣物,生怕给沐风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整理好衣物便抬起头,不想正对上那双细长锐利的眼眸。
却见一名身着夜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
身材修长,轮廓棱角分明,右脸下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许是多年征战的缘故,他的手上布满了疤痕,虎口处还有老茧。
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心生距离感,他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勇士,更是沐倾瑶的父亲。
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可她已来这将军府,岂有退缩的道理?
这笔买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阿爹,你回来了。”
看到来人沐倾瑶小跑着迎上前去,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沐风竟温柔地笑出了声。
那一笑犹如冬雪融化般温暖,看着转变如此大的男子花若怜愣在原地。
她从未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面对自家女儿时会这么温柔。
“倾瑶,今日可有想阿爹?”
沐风眉眼带笑右手抚上沐倾瑶的头,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家女儿身上。
“当然想了,阿爹,倾瑶在心里一直念着阿爹呢!”
在他面前沐倾瑶一副孩子模样,她拉着沐风的胳膊一边介绍着花若怜的身份。
“阿爹,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怜姑娘!”
“怜姐姐,这是我阿爹!”
听到沐倾瑶的介绍沐风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的花若怜。
和自家女儿年龄相仿,那双眼睛很好看,光是站在那就让人移步开眼。
优雅的气息倒让他想起一个人,可仔细看来也是不像的。
他示意身边人退出南苑,微风拂过花若怜鬓边的碎发,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身份如此尊贵的人,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会增添一分。
沐风带兵打仗有些年头了,那伤疤是他饱经风霜的证明。
这样尊贵的人物,有可能与她做交易吗?
除非…此事关乎沐倾瑶。
“民女花若怜拜见沐将军!”
想到这关键的一点,她恭敬地向沐风行了一礼,下一秒却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做这笔交易。
“听府里的人说姑娘今日救了我家小女,老夫先在这里谢过了。”
“姑娘想要什么报酬都可同老夫讲,只要是将军府有的,老夫都为姑娘拿来。”
对沐风来说,沐倾瑶是他的命根子,这孩子的母亲离世的早。
自己这些年也未续娶,她体质弱,小的时候经常生病。
沐风差人找了民间的大夫为她诊治,几番折腾下来,自家女儿的身子才勉强调理好。
他为赐婚一事烦心许久,今日本在清言酒楼与几个同僚议事。
不一会便见府中的人匆忙赶来,说沐倾瑶在外出了事,自己匆忙告别几个同僚便赶了回来。
一路上他这心里颇为不安,若沐倾瑶真出了事,自己如何与他泉下的夫人交代。
从小捧在手里的宝贝闺女,从衣食住行上都格外小心。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在还愿之时出了意外。
上天当真不愿可怜他女儿一下吗?
好在有人出手及时救下他女儿,不然他这把身子骨可承受不起这意外之事。
“怜儿谢过将军美意,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并非为报酬前来将军府,怜儿今日斗胆想问将军一件事。”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自己争一个身份。
倘若将军府能与自己做交易,追查那妇人和簪子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姑娘但说无妨。”
听到这句话,沐风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端坐在椅子上,沐倾瑶在一旁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听闻沐小姐被当今王上赐婚,所嫁之人便是嗜血宫的宫主。”
“这件事世人皆知,姑娘突然提起这些,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沐风轻抿一口茶,思索片刻也不知道这女子要做些什么。
此人身份不明,又在紧要关口突然闯入,只怕是要变天了。
“将军是聪明人,那嗜血宫是龙潭虎穴,关于嗜血宫宫主的传闻遍布洛川。”
“沐小姐是您的掌上明珠,从小衣食无忧,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
花若怜在说这些话时,视线一直在沐倾瑶身上,却见她站在一旁时刻观察着自己父亲的神色。
瞧着出嫁之日在即,若突生变故,依父亲的脾气一定会大发雷霆。
自己不愿嫁与郡天言,自私的做出这个决定。
不论成败,都不能让花若怜受到一点伤害。
“姑娘想说什么?”
“沐将军,作为父亲当真舍得让自己女儿陷入深渊吗?”
花若怜突然提高音量,一旁的沐倾瑶紧握拳头。
把事情摊开来讲,父亲会做出怎么的选择?
她对不起沐家,对不起父亲的教诲。
她沐倾瑶自私自利,因一己之私就足以让将军府走上一条不归路。
可若嫁给郡天言,只怕是红衣进,白衣出。
她的夫君,只能是叶长洲。
她心心念念的人,是西陵国的少年将军。
是驰骋沙场的勇士,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们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若不是当今王上,他们怎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她恨玉歧,恨他夺权篡位,恨他毁了自己的幸福。
“放肆!!!”
“将军府的事,岂容你一个外人说道!”
听到这句话沐风瞬间变了脸色,他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下一秒愤怒的站起身来,瞧着眼前的女子,立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花若怜站在一旁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眸子。
果然,沐风非常不满意这桩婚事。
心里的气定是憋了许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将军,我只是在讲述事实罢了。”
话音刚落便见沐风抬起佩剑,锋利的剑刃直指花若怜的脖颈。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脸上带着怒气,那道疤痕在阳光的照映下分在明显。
长禾说自家女儿避开王上的眼线,从兰若寺外带回一个女子。
听到这消息,他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眼看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这陌生女子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提防。
若此人是细作那就麻烦了,从始至终玉歧对自己都保持着警惕。
赐婚一事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忠诚。
只是可怜了他女儿,好不容易养好身体就要嫁给那郡天言。
这女子突然出现,究竟是哪方派来的人物?
“沐将军,我很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花若怜对上他那双眸子,宽大的衣袖下是紧握的拳头。
虽然自己来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她面对的是真刀实枪,若这把剑割破自己喉咙,她怕是没命走出将军府了。
“阿爹,你把剑放下,别伤到姐姐。”
“是倾瑶私自带她回来的,姐姐她不是坏人,您有什么气都冲女儿来!”
看见自家父亲发了火,沐倾瑶慌张挡在花若怜身前。
看到她冲出来,沐风下意识的收起佩剑,生怕剑刃划伤自己的宝贝闺女。
“倾瑶,你让开!”
“不,阿爹,我不让!”
沐倾瑶预料到沐风会生气,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花若怜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坚信叶长洲还活在世上。
那些推测一定是真的,她的夫君一定在这世上。
她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娶自己。
“是女儿执意带姐姐回府,父亲若生气,倾瑶愿接受任何惩罚。”
“倾瑶知道阿爹会生气,可倾瑶实在没有办法了。”
“阿爹,我不喜欢那郡天言,难道阿爹想看女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吗?”
沐倾瑶眼含泪水不愿意退后一步,她护在花若怜身前,生怕沐风伤到她一分。
私自带人回府,是她的错。
可花若怜是局外人,不该承受沐风的怒气。
千错万错都在她一人身上,可花若怜并未做错什么。
“不许胡说,倾瑶乖,阿爹决不会让你寻死!”
“你怎知这女子不是坏人,阿爹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她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让阿爹的心里格外不安。”
“这个关头,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将军府。倾瑶,阿爹不可能轻易相信她。”
沐风再次拿起佩剑脸色格外阴沉,沐倾瑶声音颤抖着,仍是不肯离开花若怜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