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秀云被呛得有些下不来台,窘迫的转动了下手里的杯子,“是,是嘛。”额间流下一些汗,看着对面同样错愕的女人。
李清秋猛地抬起头,这话她可太熟悉了。
傲慢,目中无人,那个高启盛又重新回来了。
不能让他在这和大家起冲突。
她立刻贴耳问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学校这方面认识的关系?”
高启盛垂眼,将手拉了过来,手指揉了揉她的指腹,无声中给予不少的安慰。
他淡笑,并不急着回答。
不过几句闲谈,现在所有人开始揣测高启盛真正的身份。
李清秋知道这是高启盛在试图向她传递一种底气,作为高家人,怎么可能连面前这点小事都不能反击。
高家人里里外外,包括高启兰,没有人是好惹的。
她看着高启盛向她点头暗示。
深吸一口气,尽管不能做到像他们那样拥有高位者的优越。
但,她也绝不会再像以往那般胆小怕事了。
因为在她的背后不再是空无一物。
她得到了守护的勇气。
李清秋鼓足气势,声音平稳而充满力量。相信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自信。
哪怕被其他人当作是狐假虎威,她也认了。
她淡淡的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戏谑地说:“是,阿盛觉得教书比看店辛苦。”
“宁愿让我守着店面,也不肯去学校。”
“不过从下月开始,我就要忙了。”
“因为我们的店长走了。”
“而我,就是下一任新店长。”
她不急不缓,拿出一张名片,推给众人。
“到时欢迎你们来玩。”
娟姐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最先喊道:“呀,是强盛的店啊!”
“强盛?!”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名片前面的姓氏。
果然姓高!
原来面前这位冷峻的男人,就是传说中一直和莽村作对的高家。
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像条暗爬的毒蛇,紧紧攀附在每个人的背后。
“你,你是高启盛?”
“你哥哥就是高启强?!”
李凤兰几乎尖着嗓子,念他们的名字。
这也难怪,没有人能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对方还敢直接深入敌营。
更何况还是正大光明与他们平起平坐。
“高家人来莽村干什么!”
因为李凤兰这一句喊话,彻底盖过了嘈杂的周围。
邻桌的几个人纷纷看向他们这边,无可避免又是一场议论。
消息在周边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别的区域。
坐在酒席中间位置的男人,已感受到后方的骚动,一个个站起来看热闹。
李宏伟喝的正当尽兴,他看身边人都接二连三的起身,便拉过一个身侧人询问:“嘿,我说,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这酒在这呢!”
红毛说:“宏伟哥,我怎么好像看见一熟人啊。”
“谁啊?你那未过门的媳妇?”
所有人都知道红毛至今未有媳妇,李宏伟说这话就是为了调侃。
结果红毛一急,直接喊出:“是高启盛啊!”
“高启……”
李宏伟忽然瞪大眼睛。
抓住红毛衣领,拼命问:“你说谁!”
红毛干脆手指给他看,李宏伟用力揉搓眼睛,虽然人群混杂,可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
还真是他!
玛德,这是不是在公开挑衅?!
前脚刚解决他哥,后脚就卷土重来是吧!
李宏伟血气上涌,当场就想掀桌动手,奈何,下一秒他又看到了另一桌的李响。
李响目光早已紧紧盯着起乱的地方。
举目望去,脸色已是无比幽沉。
李宏伟愣了半晌,又重新坐下。
后来一想,索性翘着二郎腿,只当是看戏,笑看他们的关系。
势力的大三角都摆在这呢,自己何必逞强争当作死的一边呢?
这有的是人讨厌他!
“红毛,吃菜啊!”
李宏伟反手将面前的排骨夹到红毛碗中。
红毛受宠若惊,犹豫着问:“宏伟哥,还动手吗?”
李宏伟笑道:“动手?动个屁!”
“你想让警察当场把咱俩抓走吗?”
红毛瞅见李响咬牙切齿的模样,终于咂摸出味来,“哦哦,那就暂时放过他吧。”
“反正咱们来日方长。”
李宏伟碰杯,高声:“对!来日方长!”
另一边。
李清秋压住高启盛的动作,事已至此,不可能再像刚才藏着掖着了,身份被揭穿,免不了要惹上麻烦。
她不想扰了水生的请宴,更不想高启盛遭遇不测。
她对高启盛说:“咱们走吧。”
“饭吃的也差不多了,礼也已经送了。”
“回京海吧。”
高启盛笑了笑:“正有此意。”
然后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牵人的力道并不重,但就是很有安全感。
他们在一行人注视下,自由的离开。
走出酒席,李清秋问:“时间还早,也不知道吴婶今天要不要回去。”
高启盛说:“可以等她不忙了,问一下。”
李清秋点点头:“正好,我带你去爬莽山吧?”
“上次买胡枝子时,还提过。”
“你不是一直对莽山感到好奇吗?”
“不过这个季节,莽山也挺萧瑟的。”
高启盛回身笑道:“那又如何。”
“大不了我们明年开春再回来一次。”
李清秋心跳跳得快了一些,而后重重的点头。
秋天是很萧瑟。
但在真正见到莽山的一瞬间,还是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惊讶到了。
确如此说,莽山的景致真可以算得上是京海一绝。
未登山顶,已见苍绿。
虽然这个季节已经不能再用浓绿来形容,可是那层盎然的生命力却丝毫未有消逝。
再往前走,同时吸引他们的是这静谧的阳光下,一片极美的白桦林。
透射在林间交错的树影,摇摇欲晃光怪陆离。这种不真实的体会,仿佛一瞬间从人间坠入仙境。
只是,风一吹,叶一落,萧瑟的景象就出现了。
四季交替,全体现在这草木荣枯之中。
花开花落,树随风长,转眼已是一年里最后的光景。
乾坤无厚薄,草木自荣衰。欲问因何事,春风亦不知——
高启盛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文人墨客的心思了。
眼见这等此景,脑海里也就剩下这点高中时期的墨水。不由指责起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想张口问身旁的女人有什么话想说。
李清秋只是淡笑,拉着他向林中走去。
由于昨日刚下过雨,再肥沃的土地只要一沾水,马上变得泥泞。
她的腿脚不好,无法行的太远,即使是这点路,走起来也是一深一浅,十分费力。
最后不得不走到半山腰,就要找地方歇坐。
他们背倚着背,围靠在白桦下,就像大学时期围坐在操场上唯一一棵松树一样。
然后就到了分享冰棍的时间,这次高启盛拿出了他特意准备好的话梅。
李清秋伸手接过,嘴里的酸甜比当时的冰棍印象更加深刻。
她轻轻枕在高启盛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即将分别的夏天:
——喂,阿盛。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毕业么……
瞬间的触动,直接重回到2000年的盛夏。
现在的高启盛又何尝没有想到最初的一幕。
当他来到莽山的时候,看见的不只是美景,还有被遗忘的曾经。
白云苍狗,时过境迁。
这次,是他先开的口。
“喂,清秋。”
“嗯?”
“未来有什么打算?”
“还去江浙吗?”
他问道。
李清秋起身,侧看男人,忽然明白过来。先是垂下眼帘,后释然了,笑得真切且快乐。
“不去了。”
她望着一群候鸟南飞,说:“去过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围城。”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我累了。”
“待在家乡不好吗?”
高启盛自顾自,低笑起来。
一如当初的场景。
五年后相反的是。
他不再迷茫,她也不再离开。
李清秋逆光看向他,风轻轻带走摇曳的树影,拨开了他敛笑的表情。
虚虚晃晃,光怪陆离。
但在这一刻,才是他们思想真正契合的顶峰。
……
将近下午五点,宴席在欢送中彻底结束。
吴婶需要留下帮忙操持散席,与水生一家子送走完客人,转眼还要打扫他们自己的地盘。
她抹着桌子,擦到李响位置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没有离开,摇醒之后问:“人都走光了,怎么还在这睡呢?”
“你爹呢?”
“我爹……”
李响睁开迷离的眼神,脸颊喝的酡红,看样子离他彻底酒醒还得一段距离。
他晃晃悠悠起身,险些没有站稳。
“哎,我爹呢?”
吴婶骂:“你问我,我刚还问你嘞!”
“准是被李有田叫走了。”
“哦……有可能哈……”李响傻乎乎笑着,喝的烂醉。
“行了行了,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回家睡一觉吧。”
“行,那我走了哈。”
李响摆手,差点碰洒了桌上的液体。
“哎呦,你慢点!”吴婶及时托住杯子,一个劲的摇头。
“对了婶子,清秋呢?”
“她回去了。”
“嗯?回去了?”
吴婶叹气,戳着他的额头:“她见你喝的不省人事,就知道今天肯定回不去城里了。”
“就叫她男友过来接了。”
“哦……男友啊……”
李响挠了挠头,晃悠着半个身子,寻找回家的方向。
“响哥,吴婶。”
耳畔突然传来一句女声。
吴婶仰起脸,立刻笑道:“呦,是秀云啊,还没回去?”
广秀云点点头,挽起袖子准备帮吴婶收拾。
吴婶忙扫过她,“别动别动,会弄脏你衣服的!”
“我来就好。”
说完,又推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