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习惯性抬腿踢了李响一脚,也不顾旁人的眼光,这已经成为父子间特殊问好的方式。
李响倒也懒得躲开,拍了拍身上的土渍问:“爹,人都到齐了么?”
“刚开始而已,还没上多少人。”
“我估摸着再过个十几分钟,就该上满人了。”
李响张望了一下前方那几桌规模不小的酒席,从村口开始,恨不得能摆到村尾,目测最起码得三十桌以上。
“水生如今阔气了啊,摆那么多流水席。”李响笑道。
李山当着他们的面点起了烟,先吸上一口才说:“水生拿他爹养鱼的钱出去做生意了,听说去年挣了不少。”
“这不,今年回来就开上了小车。”
“唉,还是人家命好啊。”
说不嫉妒自然是假的,羡慕才是符合人之常情。李山感慨万千,但实际并没有产生什么坏心眼。
他只是越说越窝火,又照着李响屁股踢了一脚,这次终于逮到机会骂他:“臭小子。”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
“但你好歹得给我领回一儿媳妇吧?”
“到现在连房媳妇没有!你还在这跟我谈论这些——”
“都是你妈惯的你!”说着,李山真急眼了,不管不顾抄起地上木棍就想抽打他。
李响一个闪躲,躲过第一次的攻击。但毕竟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肯定会难堪。
他一躲,反倒是把李清秋空出来了。
李清秋像小时候一样挺到李山面前,护着李响,反正她是女孩子,李山不可能真对她动手。
从小,只要她一求情,李山准心软。
而小孩子的心眼也不少,早就把李山的脾气寻摸得透透的,所以后来,只要一挨打李响就跑去找她,然后把救兵请回家。因此经常会被同伴戏称,不仅是小跟班,还是李响的保命符。
这些习惯一旦变成本能,无论多大都会记得。
即便是现在也一样。
李清秋握住木棍的另一头,坚定的模样一如当年不曾改变。
好声相劝李山:“叔,您消消气,动气伤身,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因为这点事而败了兴致啊。”
“等会儿您还要和那几个叔伯喝酒呢。”
“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不值当。”
李山扔掉木棍,忍不住叹气:“唉——这臭小子次次都敷衍我,说两句就不乐意,我看以后不用等到中午了,因为早晚会把我气死!”
李山的幽默,让李清秋忍笑难耐。
赶紧说:“您别急,响哥这次还真没有骗你。”
“什么意思?”
李清秋极浅的笑了笑:“刚才来的路上,吴婶给他说媒,响哥答应了。”
“真的?”
李山眼睛一亮,问:“哪家的姑娘?”
“广家的姑娘,秀云姐。”
“和响哥曾是同学呢。”
李山不禁大喜:“哎呀呀,好啊,这个姑娘好。”
“年纪合适,长相又好,关键是人家现在在城里,和响子也是门当户对。”
李山差点喜极而泣,背过手,感动道:“你吴婶子,可算是操心啦。”
“如果能成,我第一个感谢她!”
“臭小子,你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李山恐吓式的威胁身后的李响。
有发丝飘在眼前,李清秋抚了下长发,回头一望,李响正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她。
眼底的感情似要揉碎了情绪,阴沉、愠怒,看起来十分不愉快,惊的李清秋心里一颤。
她不自然的扭动了下身子,胳膊遮住不安的神色。
还未真正开席,桌前就已经坐了不少人。
按照主次,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面向村头的主座,基本上只有村长和村中干部,亦或者是在村中拥有威望很高的身份。
二类则是莽村的男人们,因为他们是作为一个村里的劳动力,自然得担负起村里的排面,而且通常会从头到尾的饮酒,喝酒喝的很慢,所以掌勺人经常在后方下厨,最后再上他们的菜。
三类就是最普遍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他们不用像男人那样喝酒交际,离掌勺人又很近,上菜一般都先紧着他们吃。
这套规则放到任何时候都挺实用,没开席之前,李响暂时和李清秋他们坐到一起。
毕竟场面再大,总要有主角,而为了主角他们全都不远万里奔赴到此,怎么可能只顾着喝酒呢。
一桌人正聊着呢,水生和水生媳妇抱着孩子从院里出来,多年不见,水生好像胖了许多,从前插秧照顾鱼苗,天天风吹日晒,身材自然干瘪。
可如今,已为人父,发福就像岁月一样,成为了每个人躲不开的魔咒。
李清秋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心情无法言说。一代人接着一代人,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无论是她,还是李响,或者水生,属于他们这代人的青春都一去不复返了。
那种喜悦与惆怅交结,让李清秋险些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