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实说道。
然后从容不迫向林邓二人道别。
在陶云芸极度错愕之下,叫上门外的梁子扬长离去。
她不想因为这些烂俗的事就斗得你死我活。
除了来看望店铺。
今天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完成。
李清秋编辑好短信后,也终于感受到一丝如夏的闷热。
她打开车门,无意间望见道路两旁那熟悉的金色。
碰到秋月中这样异常的天气,其他本该骄阳似火的植物,一遇见闷热便晒软了筋骨,软趴趴伏在枝头。
但银杏除外。
不但没有受此影响,反而做誓死追随秋日的信徒。
它本是木本植物,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特点,唯有在秋季长得别开生面,比起其他快速衰败的绿植,银杏的美远盖过诗词所描写的萧瑟。
从来银杏不负秋正是如此。
而莽村几乎一年四季都是以绿色为主。
看疲了眼,李清秋对绿色以外的色彩都十分留心。
所以在那天初来京海小学时就发现了门口成排的它。
数日没见,金黄色的银杏叶已能铺满整条校园小路。
风吹云散,落英缤纷。
很是养眼。
她吩咐梁子在路口等候,独自一人步行到学校附近。
看了下手表,距离学生放学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
但门口却已经开始陆续有家长停车等候。
为了避免打扰,她静静地从人群后方穿过,简束的马尾受速度驱使,来回在身后摆动。
与马路对面的女人完全是相反的装束,不管是在高家,还是现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艳丽的妆容和最佳的状态。
只需几秒,便能在近百人的家长中一眼认出她。
当然,从李清秋出现开始,她的一举一动也同样落在对方视线里。
陈书婷摘掉墨镜,手指撩了下多出的短发,朝她摆手:“快来。”
李清秋在门口默立了片刻,踩着金黄的银杏向她走来。
她开口询问:“您……找我?”
陈书婷扬起红唇,玩笑道:“不管是嫂子还是姨母,现在连一个称谓也不愿给我了吗?”
李清秋眉宇间泛着歉意,大概是清楚自己言行有误,倍感后悔不好意思摇头。
陈书婷并未放在心上,也放下挺立的姿态,缓缓道:
“陪我在这等一会儿晓晨吧。”
“总是我一个人接他,难免会感到孤单。”
她这样说着,眼睛落在那些成双成对的家庭身上。
李清秋看向女人的侧容,竟没理由拒绝,接着自觉站在她的身边。
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俩人面朝大门,并肩站立。
一片银杏叶飘飘乎从树冠处垂落,悄无声息跌在黑色的柏油路上,被过路汽车无情的碾压。
车轮带动的风力又将它重新掀起,接连滚了几个跟斗,最后被人一脚踩实。
陈书婷问:
“你觉得这个世界存在因果吗?”
李清秋收回情绪,专心听她讲话。
身侧人换了下语调,“或者说,你相信所谓的因果吗?”
听闻不禁蹙眉,一直都是理性主义的陈书婷,在她印象中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如今问出这种太过虚无的问题,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同样。
自己脑海中也没有形成任何具象化的东西,李清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
也许陈书婷会觉得自己不相信。
但李清秋给出的答案却是相信。
果然,陈书婷转过头,望向女人清丽的面容时有过一丝惊讶。
“你相信?”
一阵微风拂过。
李清秋将肩侧的头发拢到后方,直白的说:“相信也不相信。”
“我只能说,在特定情况下愿意相信。”
“比如?”
她伸手接过吹落的树叶。
说:“现在。”
“什么意思呢?”
陈书婷藏着费解,李清秋也不急,耐心解释自己的看法。
她侃侃而谈:“树是因,叶是果。”
“新叶生,老叶落。”
“无论相不相信,到了该落的季节,是躲不掉的。”
“所以不必特别在意。”
“哦?”
陈书婷心生疑问:“那为什么会说相信。”
感受到指尖流动过风的痕迹,吹的那片金叶左右摇摆,一下子跳跃在眼眸中,李清秋的目光也镀了一层金色。
她没有急着解释,首次反问:“那您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些呢?”
见陈书婷失了声。
李清秋笑了笑:“我懂了。”
“您在意的是我们之间的因果。”
“刚开始不确定。”
“现在,我终于确定。”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看错。在莽村监视我的人,是您派的吧。”
陈书婷挑动着锋利的眉,“你怎么知道。”
李清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溢出温和的笑:“因为我实在想不到,目前我究竟还得罪过谁。”
“于是便想起前几日在高家的事。”
“对于您的邀请,我是有一定预感的。”
她这样随意而安。
温良坚韧的样子,和当初那个怯弱到不敢平视她一眼的女孩相反相成,饱经世故,却蜕变的愈发向上。
促使陈书婷不得不另眼相待。
她短暂的吸了下鼻腔,不再像刚才那般玩笑,认真的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如果我不是高家的人,你会不会恨莽村一样恨我。”
李清秋提着包的手自然交叠在一起,须臾之间脱口道:“恨。”
“就在高家的时候仍带着这种情绪。”
听完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陈书婷闭上眼,已经构想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短暂的静默后又听见对方截然相反的回答。
“但就在刚才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想了想,你和李有田终究不一样。”
“不该草率归为一类。”
陈书婷心里一顿,清淡的语声传入自己的耳际,她的眼中闪着惊异的光。
问:“为什么?”
“当初可是我为了袒护陈浩才……”
见她缓缓地摇头,陈书婷停止追问的语气。
“恶因是我种下的。”
“过失伤人确实是我的错。”
“为了结束恶因,自愿接受惩罚。”
“签下那些协议就代表我默认了恶果。”
她抬起一双好看的眼:“可就在刚才,我忽然找不到了那个一直怪罪你的理由。”
“陈浩是因为有您的袒护,但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对我做出过伤害的事,无缘无故把您的外甥捅了,任谁都会愤怒吧。”
李清秋非常坦诚布公的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回过头,正对上陈书婷那双探究的眼。
四目交汇的那一刻,她笑道:“想破解因果很难,选择坦然接受就好了。”
“坦然接受?”
“也不算坦然接受,我会在契约结束之后提起诉讼,只要您不再出手继续纵容。”
“我们之间的因果就结束了。”
李清秋始终和和气气,既没有多一分的越线,也没有减一分的忽视,她托起陈书婷的手,将那片叶子放在她娟秀的掌心中。
“说到底,这些概念都是为了教化。”
“我的相信只是在无力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对未来的一种寄托。”
“可再追责又有什么用呢?”
“比起果,更重要的是当下种的因。”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
李清秋轻盈的咧着唇。
陈书婷望着手中那片金叶,不禁陷入深思。
彼时的校门口,来了一对风华正茂的年轻父母。
女子挽着男人的胳膊,侧脸看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过30岁左右。
陈书婷有一瞬的恍惚。
继而生出一些恻隐。
当年的她是有能力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她却和陈浩一样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如果当年自己可以设身处地去解决问题。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会不会有高启盛和她。
因果从她这斩断,又从此刻相连,当真是爱捉弄人啊。
她反复琢磨那句当下种的因。
似乎多了一些领悟。
“你说的对。”
“往事不可追,今日因,今日果。”
“最重要的都在当下。”
“你放心,因为我所做的事,我会帮你结束因果。”
她这样笑道。
最后,陈书婷摊开手心,银杏叶顺势吹远。
看着那片不再受到茧缚,彻底自由飞舞的金叶。
从心底发出一种畅快。
眸光潋滟,转过头第一次以妯娌的身份邀请道:“说来也搞笑,我以前竟然从没有注意过这些佛法道教之类的东西。”
“好久没有放松自己了。”
“要不要我们也约个时间,一起逛下光孝寺?”
“听说那里求姻缘保平安最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