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忆画继续给她画好叶瑶的妆容,让玲珑将自己拾掇得像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一般,便携了礼与紫棋一起出了门,去往丞相府与叶寒和叶心兰会合。
今日的叶心兰打扮得与往日亦有所不同,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甚是端庄典雅。
叶寒则没有刻意装扮,与平日差不多,毕竟如此风姿的男子,任何装扮都是累赘。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到镇南侯府在京郊不远处的别院--梅园之中。
听闻管家通传,百里珊满心雀跃地前来迎接。虽然心知与叶寒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但这京城第一美男风采,哪怕只是欣赏,亦足矣!
“叶公子、两位叶姑娘,快快请进!”百里珊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劳烦百里姑娘。”叶寒作为大哥,站在前面应酬着。
这梅园占地颇广,园中亭台楼阁层叠,园中各处都错落种植着品种各异的梅花。百里珊领着他们走过九曲回廊,穿过假山池塘,踏上石阶,又绕过几道连廊,方来到宴席所在之处。
宴席设在梅园寒雪湖边的听雪舫,此时宴席未开始,诸多公子贵女都在寒雪湖边的梅榭中,三三两两的一起赏着园中梅花。
梅榭依着寒雪湖而建,相隔数米远便有一处。
叶寒自是去了公子较多的一处梅榭,而叶心兰因有心找百里衍,便避过了一众贵女在场的地方。
百里珊有事被管家叫走,叶心兰与萧瑶等人便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梅榭,她打发丫鬟红蕊去留意百里衍的行踪。
等候的间隙,几人凭栏而望,只见湖边亦种植有梅花,一树树粉的、红的梅花临水绽放,一阵清风吹过,暗香扑鼻。
此情此景,萧瑶不由得脱口而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好句!”只见亭外栏下不远处的梅树下,一名华服男子长身而立,玉树临风,面上覆有一鎏金面具。
他朝着萧瑶望过来,似是在等待下句。
萧瑶倚在亭栏,望着那面具下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无涯公子?”她身边的紫棋惊讶地问道。
梅树下的男子只微微点头,对萧瑶道,“这位姑娘,佳句过半不语,岂不可惜?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听完这首佳作?”
萧瑶见他应是刚露面,若等到其他人注意到他,她们便不一定有机会接近他,于是索性为紫棋抓住这个机会,起身回道:“无涯公子既赞为佳句,又岂能不知但凡佳句又怎么轻易出口?不若这样,你与我们手谈一局,无涯公子赢了,我定将全诗奉上,如何?”
无涯公子闻言,有些失笑,“你这......也罢,便依你所言,反正本公子尚未与女子对弈,也算新奇。”
一行人随着无涯公子来到不远处的听雪舫,只见舫中船头也已摆好棋具。无涯公子示意萧瑶入座,岂知萧瑶却将紫棋拉过来坐正。
对面无涯公子眼神顿时不快道,“难道姑娘不屑与本公子手谈?”
“呵呵,无涯公子,您莫要误会,我又不会下棋,如何与公子手谈?我这位朋友,来自蓝羽阁的紫棋姑娘,是她,想见识一下无涯公子无双的棋艺。您只管放心,她输了我一样兑现方才所言。”
“公子,请赐教!”紫棋有些窘促地开口道。
无涯公子见状,也只好执棋开局,想着速战速决,完结比赛,趁着诗情犹在,听她读完整首诗。
谁知,面对紫棋精湛的棋艺,精巧的布局,他一时竟未能如愿。
他不由得正襟危坐,开始认真对待这个被他一开始轻视的女对手。
紫棋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亦处变不惊,每一子都落得恰到好处。
“紫棋姑娘,你这棋路颇为诡异,敢问师从何方啊......”无涯公子执子在手,若有所思道。
“公子,奴家自三岁起便经常观父兄对弈,稍大一些便随了因大师习了三年棋艺,而后便一直与自己对弈。”紫棋回答,她亦在心中暗忖,好在这几日日夜参详那本《玄弈》,有了不小的进益,方有这一战的能力。
“原来如此......”无涯公子不再言语。
萧瑶、叶心兰在一旁静静观战,发现棋盘上黑白双方厮杀甚为激烈,直至一刻钟后,无涯落下最后一粒黑子。
紫棋放下手中白子,站起身,冲他施以一礼:“无涯公子技高一筹,紫棋输了。”
“承让。”无涯公子语气低沉,却不失欣赏:“放眼东周女子,怕是找不到比姑娘棋艺更佳的了。”
“承蒙公子夸奖!”紫棋手心冒汗,再次谢礼。
“哇,紫棋,你太厉害啦!”萧瑶兴奋地拉着紫棋的手夸道。
一旁的无涯公子歪了歪头,有些不解扪心自问:难道赢的不是他吗?为什么她猛夸的却是输了的这个,对赢了的人却无一丝夸赞?
面对无涯公子不解且怀疑自我的眼神,萧瑶嘴欠地多嘴了一句,“公子如此夸紫棋我心中虽是高兴,但是,公子方才说从未与女子对弈,说出此话便未免有失偏颇。如若与公子对弈之女子与男子一般多,公子此言或可一信。如今,公子虽夸了我家紫棋,但未免有轻视咱们东周女子之意。”
面具下的无涯公子神情莫辨,语气中亦听不出是喜是怒:“我本无此意,姑娘若这样觉得,何不亲自与本公子手谈一局,以作自辨?”
萧瑶正想怼他,却看见叶寒正往这听雪舫而来,她心下一喜,忙跑过去拉着叶寒的衣袖过来,委屈巴巴地对着叶寒道:“大哥,这位无涯公子,欺负小妹不懂棋艺,向小妹挑战,大哥可否替小妹教训一下这个自大的家伙?”
萧瑶故意如此说,成功促成二人对战。
无涯公子带着怒气下场,开局不久便开启绝杀之技。叶寒亦不容小觑,进行绝地反杀。
二人以棋局为战场,你来我往,不断交锋,厮杀得甚是激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观战之人觉得胜负难分之际,无涯公子以一奇招一子定乾坤,险胜叶寒。
“少阁主,承让!棋逢对手,实是人生一大快事,今日本公子不虚此行......”无涯向叶寒抱拳为礼道。
叶寒亦客气地回礼。
“叶姑娘......”
无涯正准备向萧瑶讨诗,却见舫外走进来一名身材魁梧男子,近前来笑问道,“无涯公子,找了半天,原来你早就在此呀!”
见无涯公子对面站着的几人,叶寒他虽没打过交道,但自是认识,他身后那两位品貌不凡的陌生女子,他亦有所猜测。
“这位便是名满京城丞相公子叶寒吧?在下百里奕君,幸会,幸会!”
原来是百里衍的长兄,亦是这梅园之主。萧瑶只见他眉宇英挺,五官轮廓刚毅深邃,身上有着在战场上沉淀出的肃杀之气。
“原来是百里将军,幸会幸会!”百里奕君乃天子亲封二品骠骑大将军,叶寒亦是不欲失礼,携叶心兰、叶瑶上前拜会。
“叨扰百里将军,丞相府叶心兰、叶瑶受令妹百里珊相邀前来。”叶心兰与萧瑶皆上得前来,浅施一礼道。
“原来两位是相府千金,幸会幸会!”百里奕君亦客气地回礼,一双炯目轻扫,不经意地望向无涯公子,似有些深意。见无涯公子不予理会,他方开口道:“无涯公子,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咱们这手谈之局可以开始了?”
无涯点点头,百里奕君便唤来小厮,请宾客都齐聚在听雪舫。
“承蒙各府厚爱,感谢诸位光临我侯府梅园。今日有幸邀请到我东周第一棋手无涯公子到场,以手谈五局作为梅花宴开宴前奏,今日到场之人皆可下场挑战。每局彩头三千两。因豫州今冬灾情严重,故本次无涯公子手谈之彩头全数捐予豫州灾民。”百里奕君对着众人朗声道。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开始窃窃私语。虽然来的都是高门公子贵女,但一口气拿出三千两,还是有些吃力的。
萧瑶闻言,有些小得意地望向叶寒与紫棋,眼神意思显而易见:瞧,我替你们省了这么多银子呀!
她的小动作落在无涯公子眼里,不知是气是笑。
正在众人议论间,第一位挑战者下场,却是位女子,萧瑶定睛一看,竟然是朱清容,莫非她亦是此中圣手?
萧瑶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却见叶心兰拉了拉她的衣袖,便跟着叶心兰出了围观的人群,由红蕊领着来到梅园一方僻静的凉亭之中。
凉亭里已立有一男子,正是百里衍。
萧瑶紧握了一下叶心兰的手,鼓励道:“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话说清楚......”
叶心兰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两人在凉亭无语凝噎,萧瑶与红蕊一人看守一边,紧张地观望着四周,好在凉亭所在之处僻静,倒也无人过来。
不知不觉一刻钟后,待萧瑶再回头望向亭边,只见叶心兰已在百里衍怀里,隐隐似在抽泣。
见此情景,萧瑶心中虽有些焦急,亦有些心疼叶心兰。好在只须臾间,叶心兰便离开了他的怀抱,望向萧瑶,招手示意萧瑶过去。
待萧瑶来到亭中,与百里衍相互介绍行礼后,叶心兰朝着萧瑶开口道:“瑶姐姐,他说......他说愿意为了我,自家族而出,与我逍遥于江湖。我心中......”
“你心亦有所动,是吗?”萧瑶虽不忍熄灭她刚升起的希望,但作为一名大夫,她别无选择,“百里公子,兰儿,你们可知,家族并非横在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你们之间,最难的问题还是兰儿的心疾,就目前的病况来看,兰儿,你的身体是不能有闺房之乐的,即便未来几年,经过我的调理,也许可以勉力而行。但你的身体情况是绝对不能怀孕生子的,除非以母命换子命,试问谁能同意你如此做?再退一步来说,你的身体真的到了难以治愈的时候,你愿意以你自己的性命来生育一个孩子,但......你所生的孩子,很大可能,会有如你一样的心疾,你可愿冒这风险?”
二人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残酷,一时沉默不语。
“兰儿,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人,生而有八苦,纵然爱而不得,亦好过生死离别。”
叶心兰闻言方彻底死心,扑在萧瑶怀里嘤嘤哭泣。
百里衍仍在挣扎,张嘴欲说什么,萧瑶朝他摇了摇头,“百里公子,我欣赏你的执着和无畏,但心兰患的乃是心疾,即便你什么都不在乎地与她在一起,可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只怕时日一久,你的爱于她,不是良药,而是压在她心中的大石。”
萧瑶拭去叶心兰脸上的泪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几年以后,也许所有困扰我们的问题皆能迎刃而解。但现在,兰儿,还有百里公子,我还是那句话,情爱不是人生全部的意义,既此路不通,我们便去看看其他路上的风景,好吗?说不定前方,柳暗花明,得见曙光呢?”
百里衍闻萧瑶此言,不由得认真打量着这个与叶心兰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明明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可为什么说出的敦敦教诲,竟有如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