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化作伏羲八卦图，左冲右突，欲要冲进时光领域。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漱玉！放我进去！师尊不是你一个人的师尊，凭什么你一个人为他报仇！”
沈清姿不理他。
他太弱。
一条小龙哀声问道：“师尊，大家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方才太华帝君还帮了漱玉神君，为何他们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飞灵真神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若有朝一日，有人害死了我，他却又对你施加小恩小惠，与你并肩作战，你会如何？”
小龙毫不犹豫回答：“杀了他！”
飞灵真神笑笑。
小龙羞愧低下头。
时光领域中，沈清姿先劈了大祭司一剑，劈了这一剑，她便不管了，转头去对付太华帝君和天帝。
大祭司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剑，直接断了他的生机。
他怀里的龟甲被劈碎了。
他的大道也在崩溃。
大祭司捡起破碎的龟甲，眼眶泛红，后悔不已：“是我的错！我害了龙族，害了龙族万千弟子……”
倘若他没有自大自狂，占卜出轮回劫，就不会有轮回塔，就不会诞生强大的漱玉神君。
因为有轮回塔，所以有轮回劫。
是他太蠢了，看不透因果。
沈清姿的声音从战场里传出来，冰冷刺骨：“大祭司，我，就是你们的轮回劫！”
大祭司心一颤，瞪大双目，彻底死去。
太华帝君痛心，攻击越来越弱，命册上出现一道道剑劈的裂痕。
他的如意乾坤笔也被劈成两截，再无法于命册上落下一个字。
很快，他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他吐着血，笑得有些疯狂：“漱玉，你是我笔下最完美的角色。是我创造了你，是我造就了你的强大。你该感谢我。若有一天你证道，那也必有我一份功劳，哈哈哈！如此一想，老夫死而瞑目了！”
沈清姿蓦然回首，狠狠一剑劈向他，淡淡道：“希望我给你带来的磨难，也能成就你的强大，成就你证道。太华帝君，轮回使，请吧！”
太华帝君没有变强，更没有证道。
他被这一剑杀死了。
命册中无数字符飞出来。
每一个字符，都代表一种命运，命册即命道。
字符散，命道崩。
天帝被打得直吐血。
为什么真神可以这么强？
仿佛，她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境界似的。
天帝阴沉沉道：“漱玉，你别嚣张，你也会死的！你预感到了对不对？所以，你迫不及待杀了魔尊，迫不及待来杀我们报仇，因为你知道，你会死！没人救得了你！这就是你杀了闻霆，触怒天威的报应！你等着吧，你拼命守护的，终将杀死你！哈哈哈！”
沈清姿未答。
没错，她预感到了强大的危机。
她杀了魔尊，危机感没有消失。
她杀了大祭司、太华帝君，危机感也没有消失。
时光领域中，充满了剑影。
每一道剑影，都裹挟着恐怖的杀气和浩然正气。
天帝面对那审判式的浩然正气，心魔越发壮大。
没有挣扎多久，天帝身殒。
无数剑气绞杀天帝留下的心魔。
当一切平静，沈清姿打开时光领域。
终于突围进来的大师兄，一瞧，炸毛：“杀得这么快！怎么不给我留一个？啊啊啊，漱玉，我果然很讨厌你！”
沈清姿莞尔道：“大师兄，天帝还有一道分身在外面，他还没死呢，你找出来，去杀掉他。”
天帝的大道还没崩。
沈清姿将一滴血弹给大师兄。
那是天帝的精血。
“哦哦哦！”大师兄立即演算，嘴里抱怨，“他没死透，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我早点去杀他。”
沈清姿一招手，哭泣的梅姬便被瞬移到了她的面前。
梅姬死死抱住闻霆的头颅，清澈悲伤的双眸肿成了两颗核桃。
她木然地说：“沈姐姐，你太狠毒了！杀了我，你杀了我吧！闻霆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沈清姿懒得多费口舌，一剑刺向梅姬。
梅姬脸贴在龙头上，眼泪不停滑落，静静等待死亡。
她听到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却没有感到疼痛。
无所谓了。
她的心已经痛麻了，身体也痛麻了。
却突然听到有人惊呼：“毒仙！”
梅姬豁然抬头，就看见子让挡在她的面前，替她受了沈清姿一剑。
“子让！子让！”梅姬尖叫，飞奔过去，抱住倒下去的子让，“子让，你怎么这么傻呀，她不会杀你的，你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你为何这般傻！”
沈清姿冷漠的眼神，有些复杂。
折光神君站到她身边，安慰道：“毒仙要还养育之恩。”
沈清姿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并不伤心，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这是当今六界最强真神的一剑，子让无法维持人形，嘭的一声，化作一团毒雾。
梅姬抱不住他，疯了似的去抓毒雾，手腐蚀了也不肯退一步：“子让，子让！你怎么了？你的身体呢？”
梅姬哭得撕心裂肺。
毒雾中浮现两颗眼珠，隐约浮现子让的脸。
“母妃，养育之恩大过天，我不能不还恩。母妃，谢谢你，可是，我也恨你。这回，我终于可以死去了。”
梅姬嗓子哭哑了：“不要啊子让，不要死！子让，你不能死！”
子让的双目看向沈清姿，眼里有哀伤，也有解脱。
真好，你有喜欢的人守护在身边，有强大的实力保护自己，还有那么多太阿弟子拥护你，爱戴你。
有所牵挂的你，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本就不该来这世上。
天帝他们是祸害三界的罪魁祸首，而我，是你一生苦难的罪魁祸首，我死后，就让你的苦难永远终结于此吧！
毒雾渐渐消散。
梅姬无力地跪在地上，尖叫道：“子让——”
众人唏嘘。
沈清姿再次走向梅姬。
梅姬狼狈不堪，抬起头，眼里满是恨意，咬着牙说：“你不能杀我！羲衍神君也是我的师尊，他为我写下《盗天经》，我修炼了《盗天经》，我也是他的徒弟！
漱玉，如意珠在你身上吧？是我！我修炼《盗天经》之后，去轮回塔盗取如意珠，如意珠才能落到你的手上！我是羲衍真传，我是太阿弟子，漱玉，你不能杀我！”
她拼命朝后退。
她不能死！
沈清姿可以忍辱负重，蛰伏四百年为九族报仇，她也可以！
她要为闻霆和子让报仇！
沈清姿没反驳她的话。
她也怀疑如意珠在她身上，否则闻霆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思来想去，如意珠应是折光神君送给她的两只耳坠中的一只。
她以为，他送的是定情信物。
原来，他送的是如意珠。
她正要刺剑，有人惊讶地问：“盗仙，是你盗取了如意珠？”
梅姬没有听清是谁问的话，一心要说服沈清姿饶过她，连忙点头：“是我！”
秋水无极剑落下之前，有人从背后捅了梅姬一刀。
沈清姿愣住。
梅姬看到从心脏冒出的刀尖，不敢置信，伸手摸了摸，是血。
她的血。
那把刀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轻易捅穿了她，还切断了她的生机。
她用力朝后扭头。
终于看清，杀她的凶手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童子，八九岁。
童子笑嘻嘻道：“我是轮回使的侍童，这把刀是轮回使给我的，刀中封印了他的法力，他交代我，一定要用这把刀杀了你。盗仙，你盗取如意珠，罪不可赦。”
梅姬颤颤巍巍扭回头。
她畏惧死亡。
可真正要死了，她又不怕了。
她甚至想不起来恨沈清姿，一步一步爬到闻霆的龙头那里，抱住龙头。
“闻霆，你死了，他们都欺负我。”
“我和你一起死。你等等我。”
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几息之后，她的肉身化作一棵枯死的梅花树，扎根在龙头上。
飞灵真神叹息一声。
接着，就见沈清姿朝神龙宫走来。
她手持断成两截的如意乾坤笔。
神龙宫的弟子们畏惧地后退。
飞灵真神虽然难过，还是退开了。
小龙们跪地哀求：“漱玉神君，我们并不知下凡历劫会夺取凡人气运啊！漱玉神君饶过我们吧！”
六大仙宫的弟子中，有些人也面露不忍。
沈清姿冷冷道：“从前，你们未生悲悯之心，今日，我也不会对你们有所悲悯。我履行承诺，不会杀你们，只送你们，入轮回！”
她将法力注入如意乾坤笔。
断成两截的如意乾坤笔，勉强合成一支完整的笔。
笔点到谁，沈清姿就把谁抓起来，灭其肉身，崩其大道，毁其元神，只留下一点灵识，塞进轮回塔中的轮回大阵。
失去如意珠的轮回大阵，没有轮回使主持的轮回大阵，这些小龙有什么样的命运，就看下三界天道的安排。
有些小龙想要逃跑，却发现不知何时神龙宫被一座困阵笼罩，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一个接一个，沈清姿把下凡历劫过的龙族，以及闻霆太子的九族，统统塞进了轮回塔。
轮回塔下，血流成河。
孽海中的魔物和极恶黑火狂舞。
六大仙宫弟子离得远远，无人敢靠近那里。
只有折光神君始终陪在沈清姿的身边，他收起了大半龙尸，悲天悯人道：“怎能让诸位道友暴尸荒野呢？就由本座为尔等收尸吧。”
飞灵真神蹙眉：“折光神君，不可用龙尸炼丹。”
“知道知道，本座就是帮他们收个尸，保证不炼丹！”折光神君笑眯眯地说，“要不，飞灵，你来收尸？”
飞灵真神哪里敢？
万一漱玉神君看错眼了，把他也杀了怎么办？
龙族没落已成定局，他还要带领剩余的龙族继续在仙界生存。
何况，他也抢不过有漱玉神君当靠山的折光神君。
沈清姿杀到手麻，才停止。
回头一看，神龙宫的队伍，少了一大半。
小龙们缩在飞灵真神身后，神色各异，瑟瑟发抖。
这时，一条真神大道崩断。
凰霓宫主叹气：“天后娘娘殉道了。”
天后在闻霆九族之内。
她也是盈苒公主的母亲。
沈清姿正犹豫要不要去杀她，以免给太阿留下后患，闻言，也只得罢了。
紧跟着这条大道崩断的，是天帝的大道。
大师兄杀了他。
不知天帝藏到哪里去了，大师兄何时能够回归。
沈清姿没空再理会这些，当虚空四面八方冒出红莲业火，将她卷走之前，她一剑劈碎轮回塔！
那些投胎轮回的小龙们，再也无法通过轮回塔回到仙界。
他们只能沉沦在轮回里，一世又一世，就像他们蔑视过、欺凌过的凡人那般。
“漱玉！”
“漱玉宫主！”
折光神君毫不迟疑，紧追红莲业火而去。
红莲业火化出五条锁链，锁住沈清姿的四肢和头颅，打破界壁屏障，将她带向凡界。
她的元神和肉身遭遇烈火焚烧，痛苦无比。
比仙刑汤更为痛苦，比她经历过的任何险地都更痛苦。
她终于明白了天帝的意思。
是下三界众生的信仰之火！
闻霆死，信仰之火化作红莲业火，惩治她这个杀死他们主神的凶手！
?
番外：子让
站在神凰宫队伍最后面的尺素，默默掉了两滴泪。
她揩了揩眼睛，慢慢后退，化作青雀，飞向天衢宫。
一进子让的闭关室，她便泪流满面，背靠大鼎，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她从来没有朋友。
只有子让肯拿她当朋友。
如今，她唯一的朋友死了。
哭到脑袋发晕，她扶着那只大鼎站起来，却在大鼎内看到一点跳跃的星火。
尺素好奇，伸出手抓住那点星火，却在星火中感受到了生命力。
这生命力，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子让的生命力！
天哪！
子让还没死！
可他的大道不是崩了吗？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明白了。
这大鼎本就是为萃取血莲子而存在，之后子让的肉身和元神化成毒雾，在其内呆了将近十年。
子让走后，闭关室内残余的稀薄的毒雾继续萃取，就萃取出了这么一点点灵识星火。
“子让，我一定会复活你的……”尺素开心极了，转念一想，眼里的光彩陡然黯淡，“子让，你这一生活得太辛苦了，你一定不想恢复记忆。”
她在闭关室里找了一圈。
找到一块幽冥石。
幽冥石内，是一场梦。
尺素看到，梦的尽头，是少年薛子缘和少女沈清姿拜堂成亲，到此戛然而止，周而复始。
薛子缘和子让长得一模一样。
沈清姿，她知道，就是漱玉神君。但这个沈清姿，少了几分灵动，宛若提线木偶。
尺素忽然难过。
她将这点灵识星火弹入幽冥石，幽冥石中的薛子缘立即变得越发灵性起来。
最后，她带着幽冥石离开了仙界。
或许几千年后，或许几万年后，这点脆弱的灵识星火，能够蕴养成一个完整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