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泊过去经常听见父亲这么骂他,已习以为常。
对方一如既往的态度没有令他生气或伤感,反而带来了一丝别样的宽慰。
钟泊接着问:“钟菲呢,她也在这里吗?”
钟厉沉着一张脸,眉间的纹路仿佛由岁月积淀,许久未舒展半分。
这个中年男人还和过去一样,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高压气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钟泊小时候经常被这样的父亲吓到。
但随着长大,他发现钟厉无论悲喜都是这副样子,便懒得再猜对方的心情是好是坏。
这时,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钟泊!你醒了!”
陆予盛无视钟厉,冲到病床前。
高兴之余却见钟泊直直盯着自己,表情惊愕且迷惘。
“陆予盛?”
“是,我在这里!”
陆予盛正想拥抱omega,但对方抵住了他的肩。
钟泊问:“你也死了?”
陆予盛马上明白过来:“当然没有!你也好好活着,我们把你救了出来!”
说完,他用力抱住了omega,仿佛再舍不得放手。
钟泊恍惚一秒,而后闭上眼,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拥抱所带来的热度。
然而,当他抬眸对上另一边钟厉的视线时,一切再度不真实起来。
“可是,我爸……”
“噢,他啊,他也没事。”
陆予盛说得轻描淡写,换来钟厉如刀子般锐利的一瞥。
钟泊则愈发迷惑,头也晕晕的。
他推开Alpha,掀了白色被子下床,踩上地板时冰冰凉凉的,终于有了点实感。
“你可以吗?要不然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陆予盛见omega走一步便摇摇晃晃,不免担心,上前扶住了对方。
当时他破门而入,在火场中发现了半昏迷的钟泊。
钟泊全身湿透,衣物没有着火,但屋内满是黑烟,想来已吸入不少。
不但如此,陆予盛在抱起钟泊时,还发现了他腕间的镣铐与手臂上的针孔。
经医疗团队诊断,钟泊确实因过量有毒气体昏迷,并且体内还留有危险药剂的残余。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苏醒。
陆予盛失而复得,心有余悸:“医生说你最好休养一阵子……”
钟泊面色迷茫,显然没有在听。
他看了看钟厉,又看了看陆予盛,依旧觉得不真实。
于是他捏紧拳头,给陆予盛结结实实来了一发,一击正中面门。
“嘶——钟泊,你干什么!啊——”
一拳下去手有点麻,却不是很痛,钟泊趁势又对准Alpha的侧脸来了一记。
这次他使出了全力,冲击感过后,手部关节火辣辣的。
实打实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自己被救了,父亲也还活着。
“爸,如果……”
钟泊向钟厉迈出几步,压住纷乱的思绪,“如果你好好的,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
甚至久到,他的死讯人尽皆知,葬礼也已落幕。
钟厉闻言,唇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带刺的目光直扫向儿子身后的某人。
“这句话,你应该问他。”
钟泊回头,只见Alpha捂着受伤的脸,样子委屈巴巴,像只无辜的小狗。
可当迎上钟厉目光时,他神色一变,眼中温柔尽褪,不见一丝温度。
两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冰冷摩擦,迸发出惊人的寒意,几乎将整个病房冻结。
一时之间,钟泊有如卷入一场暴风雪中,被漫天风霜吹得不辨方向。
但是一贯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
……
病房内,两个Alpha正针锋相对。
他们面对面,如山峰般挺拔伫立,彼此之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对抗。
钟泊默然开窗通风,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中大致了解到了真相。
简单来说,钟厉没死,一直不露面并非故意,而是单纯被困住了。
半年前,他去国外谈生意,途经无人山区时直升机出现了故障。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受伤昏迷,再度醒来已经被人关在了一栋房子里。
而这一关,就是半年之久。
这段日子里钟厉接触不到电子产品,更见不到囚禁自己的主犯。
每天送进来的,只有水、食物以及一些医疗用品。
钟厉把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怀疑了一遍,包括三个子女与情人,可惜一无所获。
唯一发现的蛛丝马迹,就是这次直升机驾驶员是个临时代班的,并且是张外国面孔。
下坠时,对方高喊直升机出现了问题,表情十分夸张却看不出真实的恐惧。
似乎状况在可控范围内。这自然引起了钟厉的注意,
但当时天旋地转,他在几次冲撞下快速失去了意识,更遑论深究。
钟厉回想当时的场景,很快便下了判断。
直升机失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而重获自由后,他才发现策划这一起阴谋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予盛。
至于那个代班的直升机驾驶员,实际上是一位前特工,陆予盛花费高价雇佣了对方。
“可……”
钟泊本能地想问些什么,但见陆予盛一脸坦然也不反驳,心里便有了数。
他改口说:“既然如此,送去火葬场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从警方那儿确认钟厉的死讯后,钟泊一直没勇气去停尸间见对方最后一面。
听说尸体是国外搜救队发现的,找到时已经摔得面目全非。
国内的法医做过检验与dNA比对,确认是钟厉本人无疑,公安那边也开了死亡证明。
“是钟昊天,哼,那个小畜生。”
钟厉见儿子没有第一时间质问陆予盛,而是在避重就轻,遂冷笑一声。
不过考虑到对方之前九死一生,自己也有责任,还是耐心为之解答。
原来,钟昊天早早听闻了直升机失事的消息,也知道国外的搜救队尚未找到钟厉。
大半个月过去,又是在无人的山区,钟厉生存机会渺茫。
为了尽快继承遗产,他恶向胆边生,在境外黑市买了具尸体运至案发地附近。
至于国内的法医,对方是被钟昊天贿赂才开了假证明。
这段时间,钟厉已得知国内发生的一切,于是抽空去看守所探望了钟昊天。
钟昊天被“诈尸”的父亲吓得六神无主,把自己过去干的各种勾当一并给交待了。
钟厉讲完这些,最后若有所指道——
“我不在短短半年,他就变成这样,钟菲也下葬了。
“钟泊,你在这背后功不可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