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折在说谎,这点毫无疑问。
且不提情爱,方才的那番回忆,连时间也对不上。
夏朵日记上写得很清楚,遇上钟厉是在高中以后。
裴文折的叙述中出现了钟厉,那么可以推断,夏朵与裴文折上了同一所高中。
可问题是,日记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
不止是同学关系,连裴文折或是花子俞这个人,夏朵在出轨之前都没有半分提及。
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如果真是少年时要好的玩伴,如果他真一直围着夏朵转,夏朵不可能一个字都不写。
钟泊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一个有心计到会伪造日记的人,所以一定是裴文折在说谎。
估计裴文折并不知道夏朵这本日记的存在,才会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仔细回忆日记的内容,夏朵第一次见到裴文折时,后者应该已经是钟家雇来的园丁了。
童年玩伴、信口许诺、移情别恋……
这些不过是为了给夏朵泼脏水,同时洗白自己而编出的故事而已。
呵,不愧是小说家,玩起文字游戏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裴文折见钟泊反应平平,理所当然道:“应该也很讨厌她吧?”
这句话不像随口一问,反而像想要寻求认同感似的,隐含着一种激动与迫切。
钟泊反问:“为什么要讨厌?”
“因为她从来没爱过你!她也不照顾你,甚至还给你打转化针!”
裴文折似乎被刺激到一般,狠狠道,“她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
这话如果从钟厉口中说出,钟泊得被气个半死,但不巧说的人是裴文折,他只觉得好笑。
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些三无的Alpha转化针,是裴文折给夏朵的。
夏朵说过,不想当他的母亲。而他也看开了,只将对方淡化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如有来生,他不愿再见,只盼夏朵好好生活,一生平安喜乐。
钟泊说:“比起她,其实我更讨厌我爸。”
裴文折当即骂道:“钟厉对你哪里不好?没了他,你能有今天?小白眼狼!”
对方这话一出,钟泊更想笑了。
眼前这个人对夏朵百般贬低,却对钟厉处处维护。
重温小说时,他就该想到的——
白莺是个令人发指的毒妇,而她丈夫却是个德行高尚、受人敬仰的大法官。
白莺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寄养在法官家的侄女却平安长大,成为情夫的欲望容器。
投射到现实,裴文折的心态一目了然。
这个beta希望自己只是钟厉的儿子,而体内源自夏朵的那一半血,则该被剔去。
裴文折口口声声说夏朵下贱,不是因为被挚爱背叛,而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的丈夫。
他妒忌夏朵,又无法得到钟厉,所以才会转而勾引她。
可裴文折毕竟不爱夏朵,在得手后也无法善待她,反而令其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白色虞美人一事,就是裴文折下的套,为了让钟厉对夏朵彻底失望,从而拆散两人。
但裴文折大概没有想到,这件事也让他自身暴露,沦为了警方通缉的在逃犯。
短短几秒,钟泊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包括目前的状况。
裴文折对钟厉求而不得,在对方意外去世后,便转移目标,盯上了自己。
这个beta把自己当成钟厉的替身,甚至是假想情人。
他躲在暗处,日夜窥伺,同时计划着如何摧毁时印,因为他要报复钟厉的无情。
钟泊明白,裴文折虽然觊觎自己,但这份感情饱含的不全是爱。
因为他同样也是夏朵的孩子。裴文折越爱钟厉,对夏朵便越是憎恶。
这些年来,裴文折想必早已将夏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了吧?
而自己身上,不止流淌着他最爱之人的血,同时还有他最恨之人的。
更糟糕的是,自己与母亲夏朵一样是个omega。
这一切估计都令裴文折抓狂。
因为他可爱的假想情人会更像夏朵,而非他所爱的钟厉。
更别提,自己近来还走霉运被某个Alpha标记过。
beta不具备标记omega的能力。
这对本就介意自己第二性别的裴文折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刺激。
从他编出的一堆鬼话中,钟泊便可以听出他对于自己身为beta的失望。
而裴文折一改态度发短信破口大骂,更证明了他心理防线被击溃的事实。
直到现在,直到钟泊已经洗了标记,裴文折似乎依旧耿耿于怀,认定他肮脏不堪。
这个beta心中多多少少藏着一些洁癖与浪漫主义。
这一点从小说中的“精神恋爱”,以及裴文折只是单纯囚禁了自己便可见一斑。
可是,钟泊感到不解。
既然裴文折已经不再对自己抱有浪漫幻想,那么关着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钟泊想不出答案,便不再沉溺于思考。
他收起纷乱的思绪,回复裴文折:“我爸出轨总是事实,他还有两个私生子。”
裴文折嗤之以鼻:“你一个omega能继承什么家业,他想要个Alpha很正常!”
这种话钟泊过去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让他心生迷惑的是,如果裴文折想要个钟厉的代替品,那为什么不去找钟昊天与钟菲?
还是说,裴文折也在注视着他们,只是自己不知道?
钟泊故意说:“可钟昊天还有钟菲,实际上都不怎么靠谱。”
“是啊,他们都是废物,才会被你玩死。”
裴文折似乎知道什么隐情,发出一声感慨,“到头来,你才是最像钟厉的人!”
钟泊看着手上的镣铐,心中暗想——
像钟厉有什么好,拜这一点所赐,自己才会被绑架。
裴文折说完,好似心情平缓了一些,他从床边离开,坐回了木椅上。
他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又端详起钟泊的脸,眼中的狰狞之色退去,多了几丝古怪的怜爱。
这些日子以来,裴文折几乎都是用这种眼神注视钟泊的。
好像只要不提夏朵,他便还是那个斯斯文文、举止得体的小说作家。
“你那么努力地想得到钟厉的全部遗产,可惜啊……”
裴文折叹息,“你也好,时印也好,都马上要下去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