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虚弱的严竹发出的惨叫声依旧响彻屋内外。
严府的下人面面相觑,却被严相大手一挥统统赶走。
被人搀扶着的严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粗暴的拖出来。
“你们住手--”话说一半,看到前面的周曦和徐如笙,剩下的一半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严相示意下人把严夫人带走。
“娘--爹--”严竹边被蓝彩拖着走,边求救般的喊着严相和严夫人。
严夫人捂着胸口,眼泪簌簌直往下落。
眼睁睁看着严竹一路被拖出严府。
徐如笙和周曦上了马车。
蓝彩用绳子把严竹绑在马车后面,再次惹得严竹“哇哇”大叫。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相府的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徐如笙一把掀开帘子,眼神冷冽,“相府的小姐?你不是要寻死么?你权当自己已经死了。”
周曦也说道:“你只是这一世是相府的小姐,你难不成生生世世都能做相府的小姐不成?”
说完便吩咐马车往前走。
严竹被捆在车后面,她知道现在无论是撒泼打滚还是骂人发脾气,都没有用。
她的任性骄纵从来只能威胁她的至亲之人。
她艰难的拖着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被马车上的绳子拽着走。
手腕上的伤口也开始渗出血来。
“公主,”严竹实在疼的厉害,哭着喊道:“能解开绳子让我上马车么?我疼得厉害。”
此时刚好一个挑着扁担衣衫破旧的老汉经过。
脚上的鞋子破得五个脚趾头全部露出来了,甚至磨破了皮。
周曦指着老汉对严竹说:“看到了么?你身上的一件衣裳便够他吃一年的口粮,他身上挑着担子,一双脚血淋淋,可他还在努力的活着,你有什么资格疼。”
严竹带着哭腔:“我和他不一样--”
“同样是人,你和他有何不同,要说不同,只是你会投胎一些罢了。”
马车经过一片烟花柳巷。
里头的姑娘擦着脂粉,衣着清凉,眼神疲惫可脸上却挂着笑。
“你看,这也是和你一样的女人,她们或是被家人卖来的,或是流落此地,严竹,你若是她们中的一个,你是寻死,还是卖笑?”
严竹脸色惨白。
从小生活在锦绣堆里的人,哪里见过这些。
蓝彩继续驾着马车走,很快来到一条青石小巷的街口。
里头大概是住着一户人家,亮着灯。
传来男人的骂声:“死丫头,让你烧个水半天没烧好,明日就把你卖了,留在家里吃白饭就算了,整天懒出天际。”
很快,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女孩子,拎着比她人矮不了几分的木桶走到井边。
费劲的打上水,又费劲的拎进去。
屋里断断续续的传来骂人的声音。
“严竹,你若投生在这样的人家,你是寻死还是忍耐?”
严竹还在发愣,却被蓝彩一把拖走。
这一次马车经过了一个叫善仁堂的医馆。
夜已深,可医馆依旧灯火通明,十分忙碌。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穿着粗布简衣,跪在医馆的台阶下,抬头看着天,双手合十不断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老天,求您发发慈悲,我愿用我的性命换我儿的命啊。”
医馆里头,一个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人躺在台子上昏迷不醒,一只腿血肉模糊。
周曦朝着蓝彩使了一个眼神。
蓝彩解开严竹的绳子,推搡着她。
严竹走到马车前面,周曦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爹为了救你,从来没有越矩的他骑马进了宫求了太医,明日他还要进宫为今日的越矩请罪。”
“你哥哥为了让灵觅去相府,不惜给我们下跪。”
“你娘懦弱了一辈子,当初你非要给阿衍做妾,她拿出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求到太后跟前,甚至为了你自请下堂。”
周曦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郁结之色,:“严竹,你配得上他们对你的付出么?”
严竹有些怔怔,配的上么?
“上来,去溪山书院。”
周曦冷冷看着严竹。
严竹咬着唇,迈出的脚疼痛万分。
周曦也不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严竹,你是识过字,读过书的对么?”徐如笙冷不丁的开口。
严竹仿佛受惊一般的抬起头,最后轻轻点头。
“可你知道么?溪山书院收留的女弟子,以前在家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谈读书认字呢。”
“你爹为你请先生,教你读书明理,可你把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只顾着你的那点情情爱爱,我若是严相,都无须你自己割腕,我先一根白绫吊死你。”
徐如笙毫不留情的骂道。
严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如笙继续说:“溪山书院只收女弟子,你可知道为何?”
严竹摇头。
“因为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再贫穷的人家,也会砸锅卖铁去供儿子读书认字科举,可是很多富贵的人家,依旧觉得女儿无用,男人们有所有人的帮忙,可女人们,只有溪山书院帮忙。”
徐如笙又问道:“溪山书院因为只收女弟子被参,你可知道为何?”
严竹已经忘了身上的疼,一双眼睛盯着徐如笙,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因为人性便是如此,男人们大鱼大肉吃得肥头大耳,可看到女人喝口野菜配的清粥,也要抢过来尝尝。”
徐如笙的话说完,马车便陷入了沉寂。
周曦也觉得胸口发闷,那些被带到溪山书院的孩子,初见时的那些惨状,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严竹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是这样么?
原来她觉得稀疏平常的日子,是那么多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马车停在溪山书院的门口。
此时天色已晚,周曦也没有惊动院内的人,只是带着严竹沿着墙角走了一圈。
里头有读书声,有练武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女子说话声。
末了,周曦才说了一句:“阿竹,你的这条命,是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救回来的,你若依旧只想去死,不如用你的命,去换一个想活着的人。”
徐如笙很快就明白了周曦的意思。
她深知此举有些冲动,可她不想阻止周曦。
马车最终在严竹迷茫的眼神中,停在了裴应章的尚书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