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伍幽夜最后的宣判声落定,悬浮在半空的符箓又有两道爆发威能。
三百六十柄灵火尖锥,犹如鱼群般从陆缺身体穿刺而过。
每一柄都准确无误地穿刺过一处穴窍玄关。
来回几轮,陆缺周身的所有穴窍玄关尽皆被摧残。
命火全部熄灭。
鲜血蔓延,很快染红了衣衫。
可陆缺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觉得体温正在急剧下降,伸手摸向怀里,摸出了那包在景州州府的买得干红枣。
小时候身是罪民之身,日子很苦,也没什么零嘴吃。
好在锁龙镇的家里种着三株枣树,每年冬日前硕果累累,父母都会给留下许多,娘亲说,枣都很甜,吃了,日子也没就那么苦了。
“日子就没那么苦了……”
陆缺低声呢喃,艰难取出纸包,手上却已经没有力气,干红枣哗啦洒了一地。
一颗都没有拿住。
他的身体温度仍在急剧降低,触感渐渐模糊,心神也在渐渐模糊。
这就是死亡吗?
陆缺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是浓郁不甘之情充斥脑海。
答应了雪师姐要娶她;答应了柳离,要跟她同游大夏山水;答应了宁归,一块发展势力、诛灭赤霄;答应了祝百寿,往后同回锁龙镇看陶三门……
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做。
太遗憾了。
在很短的时间片段里,陆缺脑海中涌现了许多画面,同时心神开始涣散。
“乾坤化气壶,护我心神!”
这个念头闪烁的同时,一柄灵火尖锥刺入陆缺眉心神轮,从后脑穿刺出去;另一柄贯通胸膛,击碎了他的心脏。
生机断绝,天地瞬间黑暗。
陆缺的身体砰的砸进了泥泞之中。
伍幽夜出手狠辣无比,不仅摧残陆缺所有穴窍玄关,毁其道行;就连其心脉、眉心神轮也一并击碎,让他死的彻彻底底。
看了看陆缺的尸体,确定没有任何生机残留。
伍幽夜摘走了陆缺的弟子腰牌。
参合宫的弟子腰牌,能在五十里内相互感应,万一此时有人通过腰牌共鸣,找到了他的尸体,很可能东窗事发。
这点必须防范。
陆缺的咫尺空间和材质绝佳的断夜,伍幽夜都没有取走。
他担忧上面可能残留着苏寒衣或者古陌长老的气息。
被这两人察觉到,还不是死路一条?
“小子,入土为安吧。”
伍幽夜这老家伙管杀也管埋,说话的同时,抬指往地面一弹,地面轰轰隆隆裂开十丈多深的沟壑,使陆缺的身体和遗物全部都陷落进去。
手掌抬起,地面随即合拢。
做完这些事。
伍幽夜带着满地乌云飞腾而起,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要去把陆缺的弟子腰牌扔到几千里以外,使此事变成个无头案子。
废弃的窑场恢复平静。
几个本来残破的窑口悉数崩塌,但刚下过暴雨,就很像是被暴雨淋塌的。
窑场外面的空地遗留了一些血迹,混进了雨水里,正在迅速变淡,过不了两日就会完全被泥土吸收。
所有痕迹都会时间迅速抹平。
只是。
地上落了几枚干红枣,粘着泥土粘着雨水,又适逢暮春的雨季,或许不用太久就会生根发芽,长出枣树来。
………
咔!
一声木料崩裂在黑暗中响起。
早已经睡下的柳离,听见这个声音,却觉得无比清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裂开了。
她披衣起来,左右察看。
最终目光锁定在梳妆台的首饰盒上,首饰盒顶部为椭圆形,下面方方正正,并没有雕刻花纹装饰,看起来很简朴。
这是柳离还在少女年华时候,离开锁龙镇修仙,陆缺送给她的礼物。
她一直非常珍惜。
但这时候首饰盒上却崩裂开了一道很长裂纹。
器物无端开裂,绝非吉兆。
“陆缺出事了吗?”柳离轻咬了咬嘴唇,立即穿好衣物,准备到临州参合宫看看陆缺究竟如何。
刚出门到了玉露湖前。
一位身材绰约的黑衣女子,挡在柳离面前道:“这匆匆忙忙的要哪儿去?”
黑衣女子正是康回。
柳离前几年拜在康回门下,一直都很受照顾,因为并未隐瞒:“陆缺送我的首饰盒无端裂了,我觉得恐非吉兆,想到参合宫看看他究竟怎么样。”
康回忍俊不禁,抬手拍了一下柳离的脑门。
多好的孩子,怎么疑神疑鬼的?
她道:“你就没想想首饰盒开裂,有可能是木料拙劣的原因。”
“可弟子心绪不宁。”
“春心动了。”
“师傅!”
别管康回从前如何算计陆缺,但真是打心底喜欢柳离,笑着分析道:“陆缺有狼族共主那尊大神当靠山,有苏寒衣做师傅,谁敢轻易招惹他?这事肯定是你多心了。”
柳离蹙眉不语。
康回劝慰道:“下个月我会带你师姐到参合宫的拜访,你如果放心不下,就跟着一块儿去,现在瞎跑什么?参合宫和天渊剑宗相隔两三万里呢。”
柳离总觉得心神不宁,问道:“那能不能明天就去?”
“我……”
“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去。”
康回也算狠人了,但在柳离面前发不了一点脾气,看她决然的脸色,很无奈地叹息道:“行行行,明天!但咱们可说好了,你往后真要和陆缺那小子结契道侣,给咱们天渊剑宗的材料可不能少。”
柳离瞪眼道:”他哪儿有那么多的修行资源?”
“但苏寒衣有。”
“哼,财迷。”
康回推了推柳离肩膀,催她回去休息,“明天就去参合宫,你还不赶紧去睡觉?”
柳离心里想了想,自己驾驭梳月飞剑的速度,远不如师傅驾驭灵器的速度,跟着师傅去还能更快到达参合宫,因此又折回了住处。
她依旧睡不着,就点亮了灯烛,抱起首饰盒,把陆缺从前写的信一封接一封的挨着拿出来看。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
锁龙镇。
从陆缺恢复平常百姓身份以后,原来居住的小院就成了他的私产,因承载着对于父母的念想,就没有让陶三门帮忙卖掉。
暮春将夏的时候,院里三株枣树枣叶青翠如玉。
但此时。
原本青绿的枣叶开始无风自落,簌簌如雨,没多久功夫就凋谢成了满树枯枝。
正在镇子西面巡逻的公差以为见了鬼,跳进院子看了个究竟,枣叶竟全部凋谢。
……锁龙镇的公差可不怕鬼。
不过这事有点蹊跷,于是一名胖公差就到春晴楼禀告了陶三门。
陶三门正自斟自饮,在这种吃独食的时候,还特意点了整只的烧鸭,扫见胖公差进门立即就把烧鸭护到怀里。
“他娘的,鼻子这么尖,老子刚点。”
胖公差很馋烧鸭,不过还是先把陆缺家里事禀报给陶三门。
他呵呵笑道:“陶千总,刚才我们在西面巡街遇到个怪事,小陆家里的枣树,叶子跟下雨似的,突然就秃了。”
“谁晃的?”
“没晃,就自己落的。”
陶三门可是看着陆缺长大的,嘴一咧道:“不懂了吧?小陆现在可是能上天入地得仙师,在万里之外施个法,就能够让家里出现异相,这主要是告诉你们,别他娘的老是在他家墙角撒尿。”
胖公差可当真干过这事,心里紧张了起来,“小陆仙师这么灵验?”
“你以为呢。”
“他不会怪罪小的吧。”
陶三门哈哈大笑:“没事,我在小陆那儿很有面子,到时候给你说说情,但你马上立刻给我滚蛋。”
胖公差盯了一眼烧鸭,悻然开溜。
陶三门又和坐在柜台前打瞌睡的朱与说道:“朱姑娘,小陆最近跟你来信没有?”
朱与眯着眼没说话。
“朱姑娘?”
陶三门喊第二声时,朱与站起了身,不冷不热道:“陶千总,你接着喝,喝完之后我把酒楼的门带上,我先回去休息了。”
朱与走进后院。
“前路多艰,你经历生死,应会有更多体会。”
话并非说给陶三门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