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时。
陶三门和祝百寿赶着牛车,把蔡酉的尸体拉回镇上。
三河郡悬赏五百两捉拿蔡酉,他的尸体还能回收再利用……丢在界山山脚喂狼,那就可惜了。
反正陶三门觉得可惜。
这一下,昨夜的事霎时就传遍全镇。
百姓们议论不绝。
杀蔡酉的神秘人到底是谁,竟能比先天宗师还强,镇子里何时出了一位这么了不得人物?
昨夜去帮忙找人的百姓,占了先机,编排出来一套说辞。
说那神秘人与蔡酉大战了数百回合,斗得风云变色,天降雷霆,最终神秘人祭出了法宝,才将蔡酉斩杀。
神秘人其实是仙人呀……
传的煞有其事。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务实的版本,来自于锁龙镇的公差。
陶三门和祝百寿,都见过蔡酉尚未凉透了尸体。
致命伤有两处,一是心脉断裂,二是脖颈折断。
祝百寿据此判断,击杀蔡酉的神秘人出手极为狠辣残忍。
震碎了心脉,何须再折断脖颈?
而且神秘人应该非常熟悉界山山脚的地理环境,不然不可能避开当时众多耳目,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于神秘人是不是罪民。
祝百寿事后反复斟酌,一再推敲,觉得不能轻易断言。
镇上出口把守森严,罪民应该出不去。
而发配到周边各村的罪民,就如八臂夜叉那类,穷凶极恶,原先身上有武功,一到地方就被废了,到晚上睡觉,也是四人一组,由精钢脚镣铐在一块,撒尿都是问题,就更别提跑出去救人。
不可能。
………
被传诵成“神秘人”的陆缺,睡到天色大亮,起了床,立即感觉一股冷风灌进卧室。
哦,窗户纸破了。
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竟一直没有发现。
吃过饭。
陆缺到街上买窗户纸,这才听到百姓们的议论。
原来昨晚击杀的人叫做蔡酉,还是位先天宗师。
这让陆缺心里一阵儿狂喜,乃至有些飘飘然,一直以来都是独自闭门造车,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手,自己武功究竟如何,是强是弱,不得而知,没想到首次对战,就赢了个开门红!还是越阶赢了先天宗师!
很值得高兴。
而对战时。
他其实不知道蔡酉的境界,猜测是入腑境……
不过,也幸好不知道!
没意识到境界差距,无所顾忌,只管一路猛攻,这才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说来也有侥幸成分在里面。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次一战,证明那六十年的功力不虚。
陆缺倒没有因此自满,自己心里傻乐了一阵儿,就该干嘛干嘛,仿佛这件事已经与自己无关。
毕竟——
锁龙镇公差卧虎藏龙,又有持牵机弩的弩手配合,哪怕赢了先天宗师,在他们跟前也没有多么了不起!
买窗户纸回来。
甲字街,以陶三门为首站了十几名公差,其中六人手持牵机弩,都已拉上弓弦,随时准备发射。
他们正在盘查几名罪民。
气氛凝重。
陶三门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峻之色。
那“神秘人”有可能是罪民,纵然可能性很低,也得查,严查!
他们根据推理出来的信息,先盘查的几位,都是以打柴为生、长到界山山脚打柴的罪民,毕竟这些人最熟悉界山山脚的环境。
打柴人一共五个,陶三门亲自试了试他们身上是否有武功。
陆缺浅瞥了一眼,溜着甲字街墙壁往家里走。
祝百寿看到陆缺,一道犀利目光投来。
“小陆,你干什么去了?”
又是祝百寿!陆缺贴墙站定,心里有几分不悦,扬了扬手里的窗户纸,“我家的窗纸破了,买两张补补。”
祝百寿直视陆缺,上回这少年到三槐村送棺木回来,气血很盛,扑面一股强劲之感,很像是融血境的武者……
只是当时祝百寿被余尽春绊住了,也没来得及盘问。
“他难道有问题?”
祝百寿心生狐疑。
他细看了看,陆缺低着头,靠墙而立,一副怯懦模样,老实地像是待宰的羔羊。
难道上回眼花了?
祝百寿挥了挥手,让陆缺离开,“赶紧回去吧,外面风大,别再给新买的窗户纸刮破了。”
“哦。”
祝百寿并没有把陆缺和神秘人往一块联系。
十五岁的少年。
一无练武资源,二无高人指点,三无练武时间,怎么可能杀得了先天宗师?
开玩笑!
陆缺回了家,连续两晚没有出去练功。
第三天。
木匠铺里又接了活,陆缺照常过去帮工。
一进后院,就看见一辆板车挡在门口,余尽春正往板车上搬门窗。
一合雕花门,三扇窗子。
用料很好。
陆缺帮忙抬上去,闲话道:“这些门窗像是以前老款式。”
难得陆缺愿意在木匠活上用点心,有长进,余尽春拈须笑道:“没错,这是二十年前做的,前天才找出来上了一遍漆,要是先做,光这些雕花都得费几天功夫!”
余尽春伸指指着门上的“鱼戏荷叶”雕刻。
“学了雕工,能赚更多银子。”
陆缺挠头笑道:“余大伯,这么细的活我可学不来。”
“没说现在要教你,等你把别的活干熟了再说。”
“好。”
“你把这合门,这三扇窗子,送到柳记药铺去装上,这活你也很熟练,我不跟着去了。”
陆缺微微一怔:“柳记药铺订的不是药柜?”
余尽春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前两天,那飞贼闯入柳家……当时石镖头和飞贼缠斗,就撞坏了门窗。”
“哦。”
“你赶紧过去,柳家的丫鬟早上来催了两次。”
陆缺点了点头,拉着板车前往柳记药铺。
锁龙镇东面,百姓街巷,议论“神秘人”的风头还没有过去,甚至说书的还将此事编成章回体话本。
丛鬼郎君蔡酉和八臂夜叉结拜讲起,直讲到蔡酉在三槐村废弃老村伏诛。
说书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还知道蔡酉会两门术法!
讲得比街上谣传逼真得多,引来一大群百姓凑热闹,把说书摊围得水泄不通。
陆缺拉着板车经过,恰好说书人讲到妙处,卖了个关子道:“列位,那神秘人其实就在你我之中。”
“究竟是谁,不可说,此是天机!”
“不过据在下冒险推演天机,那神秘人,将来会在一场鹅毛大雪之后,葬身于野兽之口,死无全尸,到时候自然就见分晓了。”
“……”
真能瞎掰!
陆缺咧了咧嘴,心道这说书的嘴皮子挺利索,就是脑子跟不上,若说他会死于妖兽之口,起码也合理。
野兽,呵呵。
他如今已经是“入腑境”境界,内力斐然,又有削铁如泥的寒铁宝刀,绝不怵任何野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