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拂过凉亭,娇艳的鸳鸯茉莉和玉簪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
亭子内,两个小丫头相对而立,各自背着双手,一个手里拧着食盒,另一个握着书籍,相对无言,就这么彼此注视着对方。
李令月目光如炬,加上有着成年人的心性,自然占据主动。
她看向上官婉儿的眼神,彷如大灰狼看小白兔一般,夹杂着几分侵略感。
上官婉儿脖颈处一片通红,堪堪偏过头去,不再与李令月对视,用细弱蚊蝇的声音低喃道:
“你不说,我又怎能猜到?”
李令月心底暗暗惊呼,这小丫头羞怯的模样,好看得让人心疼。
她收起戏谑的目光,很友好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月儿,也是这儿的宫女!姐姐你生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李令月的询问,上官婉儿才重新侧过脸颊,礼貌地答道:
“我复姓上官,名婉儿!”
尽管早已确定对方的身份,但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不知怎的,李令月的胸口莫名的一痛,眼泪“唰”的一下,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有些哽咽地问了一句:“婉儿,你还好吗?”
话落,李令月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是后世穿越而来,知道上官婉儿悲惨的结局,也看过上官婉儿的墓志铭,了解太平公主对这个闺蜜的情真意切。
她之所以一问,或许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替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传达对这个闺蜜跨越千年的思念。
“哎呀,你怎么哭了?”
不明所以的上官婉儿见李令月突然哭了,赶忙上前安慰。
李令月放下食盒,伸出长袖,极不淑女地胡乱抹了抹脸颊,倔强地辩解:
“谁哭了,我只是眼睛里进了虫子!”
“真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上官婉儿狐疑地打量她。
“你爱信不信!”李令月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随即转移话题:
“听说公主来了掖廷宫,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上官婉儿闻言,面色一谈,青葱的指尖抠弄着书本,微微叹气道:
“哎,我娘不许我去前庭,她总担心我闯祸,所以只能来这儿背书咯!”
“那你想看公主吗?”李令月狡黠地一问。
上官婉儿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很无所谓道:
“公主有什么好看的,上次我在湖畔见过一次!”
李令月愕然地望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询问:
“那你有瞧见她仪容吗?”
婉儿笑道:“只是远远地一瞥,不曾看个真着,那会儿她正在湖里游水,简直……简直……”
说到这儿,婉儿声音顿住了,李令月知道她想说什么,也不点破,而是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据说是婉儿最爱吃的桂花糕,摆在石桌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尝尝吧,我让宫……让我娘做的桂花糕!”
上官婉儿连忙后退半步,摆着双手拒绝道:
“不成,不成,我娘说过,不能轻易吃别人的东西!”
“你娘是不是还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李令月调侃一句,上官婉儿便不再言语,李令月扬起脑袋,正瞧见她矗在原地,脸色涨红,她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丫头脸皮太薄,经不起开玩笑。
她只得起身,拉着上官婉儿坐下,然后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书,调笑道:
“你借我书看,我请你吃糕点,这下总可以了吧!”
“这……”
婉儿一边眨着眼眸注视着桂花糕,一边双手搓揉着裙带,纠结无比。
“好啦!你不吃的话,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李令月拿起一块桂花糕,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上官婉儿嘴里。
后者轻轻地咬了一口,把糕点拿在手中,看向李令月问道:
“听你的意思,下次还会来这里?”
李令月咬了口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当然,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以后天天送糕点给你吃!”
上官婉儿连忙解释道:“我怎会赶你走,这里又不是我家,掖廷宫所有人都可以来这儿!”
说完,她轻轻地吃了一口糕点,眨巴着眼睛看向李令月,又补了一句:
“你想来便是,为何要说天天送糕点给我吃?”
李令月“嘻嘻”一笑,身体往上官婉儿这边一靠,然后大大咧咧地一把搂着婉儿的肩膀,有些霸道地说道:
“因为我想对你好呀!”
面对李令月突然亲昵的举动,上官婉儿身子一颤,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下挣脱开来,小脸臊得像个红苹果,嘴里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怎能如此……”
拜托,姐姐,咱俩都是女孩子,勾肩搭背不很正常吗?
李令月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过度敏感的丫头有些无语,请哼一声,只得保持淑女坐姿,对婉儿招招手,哄骗道:
“小姐姐,我又不是坏人,你干嘛老躲着我?”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双眼怔怔地凝视着李令月,正色道:
“我娘说过,女子要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
“停停停,打住!”
李令月朝婉儿比划了个手势,心里不禁暗叹,真是封建思想害死人,要再这么下去,那婉儿就彻底废了。
看来我得扭转这丫头的意识形态,不然真被她娘调教成了“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那以后还如何称量天下才子,成为武后的高级秘书!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狡黠的一笑,起身走向上官婉儿。
正打量李令月的婉儿见对方朝自己走来,嘴角还泛起坏坏的笑意,不知怎的,心脏噗噗跳个不停,本就发烫的俏脸连脖颈处都染红了。
李令月每前进一步,上官婉儿就往后退一步。
俩人一前一后,一攻一守,直到婉儿的后背顶在凉亭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李令月单手撑着婉儿头顶的柱子,整个身躯朝着她的娇躯倾斜,俨然就是一个“壁咚”的举动。
俩人四目相对,俏脸相贴,彼此的呼吸拍打在对方的脸颊上,暖暖的,痒痒的,透着无法言喻的暧昧。
被压在身下的婉儿,神色惶恐,她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慌乱地瞥过头去,一双皓腕死死地揉搓着裙带,喉咙轻蠕几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你要……做甚?”
“咕噜”一声,李令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婉儿娇羞的模样,让她这个女的都看痴了,心里不禁吐槽:
“乖乖,这丫头也生得太好看了,尤其这内媚的模样,长大了,还不得令天下男人为之疯狂!”
李令月越看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从她的角度看去,婉儿的容颜尽收眼底,那长长的睫毛,粉嫩的脸蛋,樱桃的小嘴,白皙的脖颈……
“我……我……我想……”李令月看得口干舌燥,差点脱口而出“我想亲你一口!”
好在成年人的稳重让她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但也没能忍住对婉儿动手动脚。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婉儿滑嫩的脸颊,后者眉心一皱,显然有些生气了。
李令月赶忙收回手指,结束揩油,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道:
“我想跟你做闺蜜!”
“闺蜜?”上官婉儿嘴里念叨着这个词,愣住了。
“对,闺蜜,用我们家乡话说,就是闺中蜜友,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金兰之交!”李令月解释道。
“金兰之交不是指男的吗?”婉儿刚问出口,便明白了什么,对李令月道:“我懂了,你想跟我做姊妹?”
李令月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婉儿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双手放在胸前,比了个手势,对李令月道:
“那你能……先离我远点吗?”
“啊!sorry!我唐突了!”
李令月下意识地开口,随即收回撑住柱子的手,站直身子,朝婉儿尴尬地一笑。
“梭儿蕊,又是什么意思?”婉儿好奇地呢喃。
“嗨,口头禅,不用在意这些!”李令月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忙转移话题道:
“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咱俩就是闺蜜了,你比我大一岁,以后我管你叫婉儿姐!”
“咦?不对!”婉儿满脸疑惑问道:“你怎知我比你大一岁?”
“啊!”李令月又被问住了,面对这个好奇宝宝,她只能选择搪塞:
“我猜的,不要在意这些,咱们继续吃糕点,嘻嘻!”
少倾,俩人吃完糕点,并肩坐在凉亭的阑干上,身子朝外,摇曳着双脚,一边吹着夏风,一边欣赏着太液池的美景。
上官婉儿手持一朵玉簪花,鼻尖在花蕊中深深地嗅了一下,很享受地闭上眼睛,仍由微风吹起她耳畔的长发。
李令月则翻看着那本破烂的书籍,草草的了了几眼,然后合上书本问道:
“婉儿姐,你怎么会看《女诫》这类书?”
婉儿睁开眼眸,笑道:“我娘让我看的,说是为女子者,不必才明绝异……”
“打住!”李令月赶忙制止,下一刻,她当着婉儿的面,抓起书本,深呼一口气,用力挥出手臂,将那本《女诫》直接扔进了湖里。
“哎呀!你干什么!”
上官婉儿被李令月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当即就要跳下凉亭,去湖中捡书。
李令月一把拉住她,不待对方发怒,从怀里摸出一本《诗经》递给她。
“喏,这类书才适合你,我特意带给你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待婉儿拒绝,李令月将书本强行塞进她怀里。
上官婉儿涨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扉页,很快便被里面的文字吸引,看着看着,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连旁边正在窥视她的李令月都忘记了。
朝阳倾斜,一道道光束穿过凉亭上的绿叶,打在婉儿的脸上:娇嫩的皮肤,纤细的柳眉,干净的眸子,以及光阴下嘴角上显露出来的淡淡绒毛……
李令月又一次看得有些痴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突地诗兴大发,忍不住在心底吟道:
上官有女初长成,
掖廷十年无人知。
满腹经纶侍君侧,
一朝称量天下士。
婉儿姐,这才是你的道,我要陪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