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星亲自压阵,一路有惊无险,率三百‘鸭川备’满载回到了汤屋馆。
部队回来后,夏小星并没有着急赶往流民大营,而是选在宿屋评议间里,郑重接见一个回归的家臣,连带处理一下内政与军务。
这位家臣四十来岁,相貌清瘦愁苦,一副猿乐师打扮,乍一看就是个衣衫褴褛的江湖卖艺人,不过夏小星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位是他留在加贺惣中村的家老杏田衫二,也是鬼方众屠村事件仅存的幸存者。
杏田衫二好歹也是位认者组头,算不得上认也是名中认,化妆易容之术还是惟妙惟肖的,他一路打听着来到汤屋馆,面对守门士卒的盘问,只敢以下间家的老家臣自居,实在没脸自称家老,所以在家主返程之前,他作为嫌疑犯,一直蹲在地牢里。
如今算是拨云见日了,此刻在评议间里拜谒家主夏小星,一身卖艺人打扮的杏田杉二拜伏于地,期期艾艾不顾老脸的哭将起来;
“呜呜呜------参见,参见家主大人------呜呜呜------”
“哎呀,行啦行啦,都一把胡子的人了,还哭什么劲啊!”夏小星嗔怪的呵斥一声,紧接着就问;“哎!阿瞳还好么,她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扰?”
杏田衫二抬起头,抹着眼泪道;“呜呜---阿瞳她很好,住的地方很安全,身子也无大碍,胎儿发育很好,主公请放宽心------”
“呼------那就好。”夏小星呼了一口长气,马上就展颜笑道;
“义兄,你看看你啊,哭什么鼻子么,惣村遭殃,家宅被毁,都是阴狠歹毒的鬼方众所为,你势单力孤的怎么斗得过他们,所以错不在你,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总之谢天谢地,你能逃出来就是命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告诉你啊,义兄,屠村之仇我已经报了!鬼方四鬼、四天王一一让我亲手诛杀,巢穴花之谷被我一把火焚毁,鬼方众无一漏网,都被尽数歼灭了,额哈哈哈------”
“嗨!主公报仇雪恨的经过,犬夜叉都说与臣下听了,主公真是有勇有谋,手段狠辣!这大仇报的彻底,报的痛快!”
杏田衫二说着又爬伏在地,请罪道;“可是,臣毕竟思虑不周,主公另外几位怀有身孕的侧室俱都未能------”
“哎!算了,不提了不提了!”夏小星忙打断他道;“好了好了,侧室么,咱精力旺盛可以多找,孩子以后也可以多生,你与阿瞳俩无事就好,算是不幸之中大幸啊!”
“哈!”杏田衫二再次致谢;“多谢主公不罪之恩!”
“义兄大人,打起精神来!”夏小星故作威严的吆喝道;“不要忘了,你好歹也是咱们下间家的首位家老,不要学女人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还有很多大事要做,需要你替我-操心呢!”
“嗨!主公大人!衫二明白了,会担当起责任来的。”杏田衫二应声再拜,然后挺起身来,挺直了身板,静待家主发话。
“嗯,衫二,是这样的,”夏小星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巴,抹了下脸皮,开口述说道;
“咱们下间家现在开枝散叶,发展壮大了,军队扩编的同时,也得有自己的目付眼线,所以我成立一个渡鸦寮组织,顺便纳了两个可靠的女认做侍妾。
嗯,虽说她俩曾是敌人的妻妾,但可靠还是很可靠的,呃,那个---那个以后么,她俩相继就怀上本家主的孩子了,我就让她俩做了渡鸦寮的左右马头,收编了一些认者与乱波众,所以说咱们下间家也有自己的认者了。”
杏田衫二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吃吃的道;“啊诺---这---真没想到啊,这么快啊---本家发展的这么快啊---可喜可贺啊,主公!”
“嗯哼,衫二啊,作为本家的家老,家中大目付之职,就由你担任吧。”
夏小星拿腔拿调的安排道;“以后你不但要审查监视所有家臣与领民,还要监管本家所有的情报工作,渡鸦寮组建好运转起来后,也归你辖制调度,毕竟认者山伏干的这些脏活,你也门清么!”
“哈!”杏田衫二深深一拜,精神振奋的应答;“臣必定恪尽职守,不辜负主公的信任!”
大目付之职,权利极大,相当于下间家的军统特务总头子。
“嗯,自家人,勿需客套,”夏小星呵呵一笑,接着发话道;“我还有事马上交代你去做,所以义兄你还不能在家里抛头露面,得隐在暗处才行呢,”
“请主公吩咐!”杏田衫二慷慨激昂的道;“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只是这份工作看起来不那么光彩罢了。”
夏小星耐心的向舅哥解释道;“是这样的,咱们下间家马上要整编扩军,开支很大,而咱们的财源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京堺博徒众的赌场、游女屋。
我在京堺扶持了一个博徒众颜役,叫做晏九郎,虽然我先后派遣了百十名手下与他作与力(帮手),但这个晏九郎是个很有心计的奸徒,并不甘心长久做咱们的提线傀儡。
而我派去的人膂力有余,脑筋不足,更无法应对美色与钱财的诱惑,很容易被晏九郎腐蚀拉拢啊,所以不得不防啊。
因此义兄大人,我需要你这样精明细心的人亲赴京都,就近监控晏九郎的日常经营,钱财收支,可以随时发现问题,临机处置叛徒,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先斩后奏,杀掉晏九郎,再换一个听话的傀儡做颜役。
所以就得委屈一下你,乔装打扮成一个老番头,去京都最大的岨口屋供职,担任里见遣手兼‘札差’,要把账务收支掌控在我们自己手里。”
杏田衫二自然了然于胸;“嗨!完全明白了,主公。”
“嗯,辛苦你了,义兄大人。”夏小星呵呵笑着又道;“你到岨口屋上任之后,我会让般若五郎去拜见你,直接听命于你。
五郎他手底下有一百多个‘用心棒’,未免良莠不齐,时间久了就会贪图享受,腐-败怠慢,需要铁腕治理。
你去了就得定规矩,执行纪律,严加管束,必须经常杀人立威。
嗯,具体来说么,就每个月简单搞一个月末大扫除,让五郎在队伍里自查自清,执行末尾淘汰制,处决不忠者,贪-污者、懈怠者,每个月至少要上缴给你两颗人头,以儆效尤。”
“啊?这------这个------”杏田衫二吃了一惊,问;“这要杀的,可都是自己人么------”
夏小星淡淡一笑道;“他那几波人都是从军中挑出去的杂碎,都是京畿地区的市井油滑之徒,浮浪子弟,个个死不足惜。
不用担心人手不够,人不够了就让五郎招收新人嘛,流民囚徒,地痞流氓还不是有的是,听话的就做咱手中刀,不合用的及早处理掉。”
杏田衫二擦了下额头,恭声道;“明白了,臣照做就是。唉---哎呀呀,现在臣才算是明白了,主公果然是名门之后,家学渊博!所以能从一介草民中迅速崛起,巧取豪夺,纵横睥睨,必然发展成参天大树啊!”
“额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马屁果然拍得恰如其时,夏小星与杏田衫二对视一眼,同时开心的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夏小星才收住得意的嘴脸,继续说道;
“义兄大人啊,一会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到库房支取五百贯俸禄,好好洗个澡,添置几件干净衣服,晚上就宿在这汤泉宿屋里,咱们来个秉烛夜谈吧!”
“嗨!”杏田衫二答应着,想起了自家的妹子阿瞳,不禁探问道;
“主公大人,自从惣中村遭了劫难,情况不明之下,阿瞳一直在金泽御坊的别院里躲着呢,臣下此次寻访到了主公,眼看着咱们的汤屋馆如此兴盛,是不是早些派人将阿瞳接来,与主公大人团聚呢?”
杏田衫二说完话后,就眼巴巴的望着夏小星,期待他马上派人去接自己的妹子,因为他知道夏小星向来好色贪财,荤冷不忌啊。
如今发达了,身边肯定不止两三个女人,阿瞳如果不赶紧来到家主身边固宠,等半年后生下了孩子,再过来可就没什么地位了,因为夏小星造娃效率不是一般水平的高啊,他自己都说已经有两个怀上了,不确定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后宫竞争激烈啊。
然而夏小星沉吟了良久,终于还是一叹道;“唉------山中生活清苦,阿瞳还怀着身孕,按理说应该早些把她接过来调养------
可是,近江商道乃是上洛必经之路,我们下间家势小力孤,处处皆敌,汤屋馆更是一座平城,四面无险可守,一旦被敌人大军围城,城里家眷就是死路一条啊!
尽管这么做有点很冷酷,但是从长远来看,还不如让阿瞳待在加贺山里,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为我下间家保留一份血脉呢。”
杏田衫二吃惊的道;“呃?主公大人,听你这么一说,本家处境如今很险恶么,难道四面皆是敌人,没有可依托可投靠的大名吗?”
夏小星苦笑着点头道;“义兄啊,实不相瞒,本家却是早早投靠了管领代三好长庆公,三好家掌控了京畿十余国,占据了最富庶的京都地区,算是一棵粗的不能再粗的大树吧?”
杏田衫二连连点头;“嗯!那是啊,主公英明!”
夏小星却摇头道;“此言差矣,三好长庆公年轻时虽杀伐果断,乃一时枭雄,然而现在却身染顽疾,精力不济,无心也无力打理家政,所以现在三好家是权臣当道,派系林立,马上就要内战频发,大乱将起啊。
而本家虽通过拜谒将军,送礼求官,又被推荐结识筱原长房大人,最终谋得三好家京堺与力(治安)之职,唉!可这无异于火中取栗,不但职小官微,还特么是家中阿波派特意安置的,对付家中权臣的棋子,老子可以说上任之初就恶了大奸臣松久永秀,如今松久永秀挥军击破了伊势贞孝,正式讨伐异己的绝佳时机啊。
其麾下数万大军就在近江国近郊,离咱们汤屋馆不过两日路程,说不得明日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到时这家伙可能连个理由都懒得找,不给咱们说话的机会,老瘪犊子军扇一挥,咱们汤屋馆立成齑粉啊!”
“这---这---确实难以想象啊---”杏田衫二有点瞠目结舌了。
“唉------”夏小星长叹一声道;“我现在算是有点明白毛先生的话了,他说人不能如无根浮萍,把种子播撒在礁石浅滩上啊。
就算草籽生命力顽强,发芽迅速,但是海滩贫瘠,无土无水,烈阳一出,暴晒之下就得全部枯死啊。
不懂是吗?本家处境不就是如此吗,老子即使找再多的女人,造再多的娃,可敌人挥军杀来,兵锋之下,避无可避,全部妻小都得与家同焚,到时远在加贺山里的阿瞳,可就是硕果仅存了。”
“噢---哦---哦---”杏田衫二委实被夏小星描述的可怕场景惊到了,张着嘴巴哦哦感叹,不仅说道;
“哎呀,太可怕了,此地如此凶险,那么还是让阿瞳在加贺山里待着吧,虽然清苦,胜在安全啊!主公啊,那快些把俸禄批给臣吧,臣好给阿瞳多寄送点生活费啊!”
“好的,我这就给你画押批条子。”夏小星说着站起来要去书写批条,突然他又坐下来摇头道;
“不行,送钱之事不能假手他人,那样阿瞳藏身之地岂不是暴露了?这事要不你自己回去一趟---不行!京都岨口屋事关钱粮大事,耽误不得!
------要不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正好顺便拜会一下德惠法师,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以后还得拜托他看顾阿瞳母子呢------”
夏小星的话正说到这里,杏田衫二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道;
“哎呀,要不是主公提起德惠法师,臣险些忘了还有一信,正是德惠法师上人收到主公奉献后,写给主公大人的。”
说着,杏田衫二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了家主夏小星。
夏小星狐疑的皱了皱眉头,伸手把信接过来,却不马上打开,而是抬手举起信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折痕,才打开信纸阅读起来。
德惠法师的书文言简意赅,夏小星很快看完了,然后他偏着头思忖了半天,才微微笑问道;
“义兄大人,你刚见到我时,为何不把这信拿出来呢?”
杏田衫二恐慌的回答道;“主公恕罪,臣下见到主公,一时激动就忘记这码事了,后来又听主公让臣担当大目付,安排了那么重要的任务,臣又高兴又紧张,更是把这封信忘得干干净净了。”
“哦------”夏小星语声平淡的又问;“这封信你看过了么?”
“啊,主公,臣只是负责送信------”
“看了还是没看?”
“臣---臣看过了---这封信并没有火漆---”
夏小星眼皮微抿,嘴上依旧平淡道;“嗯,没事了,义兄,你看了也没关系,但是要跟我说实话,记住,只此一次,再有一遭,你大目付别干了。”
“嗨!”杏田衫二连忙俯身道;“主公恕罪,衫二知错了!”
夏小星扬了扬信纸,悠然说道;“老子这几百贯孝敬钱没有白花,这封信可是非同小可啊,这是德惠法师搭上自家信誉作保的引荐信。
他介绍咱下间支流回归本家家门,要我去做筑后法桥(下间赖照)侄子的婿养子,这石山本愿寺的大树,它粗不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