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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莲秀想给儿子求情,可康睿的目光几乎要把他们母子活吞了。

康睿骤然看向门口的小孩。

小孩子们吓的一哄而散,几个夹在小孩中的妇人见状,也不好再看戏,尴尬的散了。

康睿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地看向秦莲秀:“你就是这么带他的!他多大了?”

她怎么了?从她来到这里一直都在打理这个家,孩子虽然小,但手脚勤快,帮了她不少忙。

可她看得出来,康睿不想听到这些答案:“七……七岁……”

“不开蒙你让他跟着一群孩子去捡粪球!”

开蒙?

秦莲秀怎么不想儿子开蒙,儿子可以读书,她也有个盼头,可康睿提了吗、教了吗?如果靠她自己,她拿什么给儿子开蒙,她手里仅剩一点钱,还是前些天用家里的好炭换了些次炭,置办了棉衣后,剩下的几个铜板,这些钱怎么够给儿子开蒙。

康睿看着秦莲秀有苦难言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没事找事!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莲秀哪里有钱,她有钱吗!

康睿觉得头更痛了,哪里都不顺心,就没有一件事让他如意。

康睿不得不承认,没有宋初语好米好水的养着她,她什么都做不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康睿摸摸自己身上,想一巴掌将银子拍秦莲秀面前,让她带儿子去开蒙,现在唯一能让他安慰的就是自己儿子的才华。

可一摸口袋,就没了这样的底气,因为秦莲秀母子来了上京城,他刚租赁了宅子,买了日常所需、煤炭,给林清远送了升迁礼,最近又置办了些笔墨,竟然没剩多少,连个先生都请不起。

康睿的视线落在窗台上的盆栽上,松柏盆景是他上辈子最喜爱的摆件,每个书房都要摆上几盆,造型各式各样,有的老态龙钟,有的青翠挺拔,还有仙人迎客,年份应有尽有,如今仅有这一盆勉强能看的,还是上个月他花三两银子买的。

康睿看向秦莲秀。

秦莲秀将孩子护在身后。

“把那盆栽卖了吧,给他开蒙。”不能耽误了思贤。

“是。”

康睿看着秦莲秀灰扑扑、畏畏缩缩的样子,没有一点往日的千娇百媚,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望着外面又要飘雪的天气,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焦虑、困惑,怎么就这样了?

康睿承认,他一直对秦莲秀带着几分怨气,上辈子,这个女人,愚昧又自以为是,可他也没想过亏待她们母子,该给的都给了,却是如今这个样子。

康睿突然很担心,担心一切都如今日这般让他惶恐。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不会的,他已经给钱让思贤开蒙了,思贤定然不会让他失望。他会给思贤找最好的先生,他可以。

……

庄严肃穆的慈安殿内。

宋初语这段时间已经看完了近十年的卷宗,以往她从没在意过这些东西,如今才发现,十年的卷宗合起来看,好像大夏百年就在眼前,而它竟然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王朝。

宋初语合上斑驳的折子,拿起空白的奏章,提起笔——征兵迫在眉睫。

大夏人口富饶,国政却重文轻武。太后摄政后重用外戚宋家,这一情况有所改善,但这是任人唯亲,并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大夏周围强国环伺,大夏军中却日渐无人,朝中官员未必看不出此事,也一直有人提及,却没有解决,无外乎一个原因——朝中无银。征军不谈俸禄,其他一切辅助征兵的策略就都成了空谈。

宋初语手中的笔不停,娟秀小楷换成了正体隶书,她通过这几天看的卷宗,和上辈子一点常识知道,历代军饷分两部分,四分靠朝补,六分靠抢掠。

不单大夏,周围任何国家都养不起庞大的军队,军饷都是由这两部分构成,而这些年南地大灾,一年比一年严重,让南地军兵抢都没地方抢,因为发不出军饷,散了的军营比比皆是。

而大夏的死对头——周国,却一直在招兵买马,他们的军饷,六分朝补,四分抢掠,比大夏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若提征兵,定然不能越过军饷,这是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数目,每年都有庞大的军费支出,这个数额,足以压垮任何不富裕的朝廷,她如果处理不好,还会让齐王早几年发兵。

但宋初语手里的笔没有停下,一直在写,林清远的百万雄师来自于他兢兢业业、耗尽一切的付出,她想修出另一个盛世,怎么可能一蹴而就、没有波折。

可她的笔始终没有停,字字落地、句句可施,哪怕只取一域,都要开始筹备。

安静的慈安殿机要处内落针可闻。

太后回复着各地的奏章。

宋初语列着详细的计划。

沙漏重新换了方向。

宋初语拿起手里的折子,放在太后的书案上,回去继续梳理刚刚余下的思绪。

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这个侄女好逸恶劳、骄纵小性,虽然成婚后不知道悟了什么,说要自己立起来,太后不能说不看好,只是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十年打磨,她未必知道她说的那句话的份量。

可刚刚,这丫头写了一张折子。

太后忙完手里的事,百忙之中像哄孩子一样看一眼她‘玩闹’般的折子。

太后翻了片刻,便蹙起眉头,专心的看起手里的折子,看完后,不可思议的看一眼忙碌的侄女,却什么都没有说。

待宋初语要离开的时候,太后看向她:“初语,过来。”

“太后?”

“你知道你在上面写的什么吗?”

宋初语看姑母一眼,恭敬拱手,吐字清晰:“回太后,臣女知道。”

“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写这些。”一锤定音。

宋初语并不意外,似乎早有所觉,平静的敛下眉宇:“是,太后。”

太后一愣,就这样?

太后没想到她回的如此干脆,初语看了几个月的卷宗,好不容易写出一份如此力透纸背的折子,她驳回了,她就这么认了?她以为初语怎么也要跟她据理力争,年轻人不都是如此?